柯武和張大姑娘所在的船只沒了船夫，順江水飄向下游，還好其他船上有見機的鏢師，上了岸連忙雇了艘快舟，載著幾個船夫追了上來，上了大船往對岸駛去。

    船還沒泊穩，幾個鏢師便已先一步躍上船來，見了兩位戰死鏢師的遺體，無不面露哀痛之色，連聲驚問。

    張大姑娘冷著臉，將遇襲、退敵的過程說了一遍，隨即道：“丁四、老邱兩個，臨陣脫逃，我會寄封信于總鏢頭，將此事說明。”

    丁四、老邱便是兩個跳水逃走的趟子手。

    一個老成些的鏢師苦笑道：“出了這等事，那二人多半也不會回來了。只可惜尤云貴、徐彪二人，多少風浪都趟過來了，不料今日喪身大江之上。”

    他說的正是那戰死的兩名鏢師。

    另一位鏢師也嘆息一聲，說道：“還好那個鋒楓，終于還是死在副總鏢頭手下。”

    柯武這時緩緩起身，搖頭道：“那人應該沒死。”

    “沒死？”幾個鏢師同時驚呼，連張大姑娘也扭頭驚訝地看向他。

    柯武伸手指了指長江：“這里江面空闊，視野無礙，那廝若是死了，漂出水面，我等必然能看見。但副總鏢頭，你剛才可看見對方漂起嗎？”

    張大姑娘緩緩搖頭：“不曾看見。”

    柯武又道：“不過還好他的得意兵器乾坤傘落在副總鏢頭手中，下次若是再見，與副總鏢頭暗器對暗器，落在下風的只怕便是那鋒楓了。”

    眾人之前已聽說那鋒楓是如何以此傘破張大姑娘暗器的，此刻聽到這一節，均不由松了口氣。都想：他自己也是使暗器的，同樣被此傘克制。

    有鏢師伸手拍了拍柯武，恭維道：“細說起來，此戰還多虧小柯立下大功！”

    花花轎子人抬人，見有人先開了口，其余幾位鏢師也是稱贊不絕，都道柯武刀法了得，堪當大任。

    張大姑娘趁機提出，將柯武提拔為鏢師，其余鏢師亦是同意，對柯武招呼間更見親熱。

    將馬匹牽上了岸，兩具遺體也一起搬上了岸，眾人不免又是一陣嘆息。

    因為死了人的緣故，這一日不再趕路，便在長江北岸尋了個客棧住下，將前事與趟子手們也交代一遍，順便通報了升柯武為鏢師的消息。這行業畢竟以力為尊，柯武拿出了實打實的戰績，其他趟子手們雖然艷羨，倒也無人不服。

    隨后張大姑娘又吩咐了人，去買來兩具壽材，盛了尸體，使兩名趟子手押著棺，雇船順江而下，運回鏢局安置。

    要知鏢局行鏢，往往跋涉千里，若是不幸遇上大戰，死的人多了，無論如何都難以運回，便只能就地安葬，或是帶回骨灰。而張大姑娘之所以做出運棺回鄉的決定，更多還是因為此事本質上因她而起，對方是沖著她唐門弟子的身份而來。

    但如此一來，押鏢的人手便大為縮減，連臨陣而逃的兩個趟子手在內，等于一下減少了六人。

    眾人休整一日，次日分道揚鑣各自上路。

    押棺而去的兩人不提，柯武一行繼續西行，曉行夜宿，又走了十余日的功夫，江陵府已遙遙在望。

    “這一段風餐露宿，兄弟們辛苦。”張大姑娘忽然帶住馬，高聲對眾人道：“待到了江陵府，我們停下來修整兩日。”

    眾人齊聲歡呼。

    出門一個多月以來，基本日日都在趕路，無論人馬都頗有倦意。江陵府算是荊楚之地的繁華所在，能歇息兩日，那是最好不過。

    歡呼聲還沒落下，坐在大旗旁的老常忽然緊張地站起身，高喊道：““合通四海，義達三江，合——吾——合——吾——”

    這老常武藝極為尋常，但走鏢經驗極是豐富，一雙招子更是敏銳至極。見他忽然高喊合吾，眾人同時停步、止馬，翹首往前方看去。

    “老常，什么情況？”一個大胡子鏢師發聲問道，手已經摸到了槍桿上。

    老常手指前方一座土丘：“剛才上面有人在窺探我等。”

    那土丘高不過三四丈，頂上生著一顆松樹，不知長了多少年，枝葉頗見凋零，樹上樹下都藏不住人。

    沒有人質疑老常是否看花了眼，所有人都知道這家伙一雙眼能與蒼鷹媲美。

    眾人等了一會兒，土丘寂然無聲。既不見人，也沒有回應。

    張大姑娘眼睛瞇了瞇，下令道：“打起精神，緩緩通過。老常喊起來！”

    錚錚一陣響動，眾人紛紛拔出兵刃在手，御車駕馬緩步而行。老常扯出一面盾牌擋在胸前，放聲高喊合吾。

    張大姑娘腰背挺得筆直，左手持著韁繩，右手暗扣了五枚銅錢鏢，凝神打望。柯武策馬趕了兩步，跟在張大姑娘身后。

    沒過多久，鏢隊轉過了土山，只見前方高高矮矮，站著五六十個漢子，各持長短兵器，橫成一排，將去路死死截住。三個雄壯大漢站在前方，冷冷地望著合義鏢隊。

    老常的喊聲戛然而止。

    他喊了老半天，對方既然一聲不答，顯然是不準備理會他，再喊也是無謂。

    張大姑娘下了馬，虛虛抱拳，開口道：“合義鏢局行鏢在此，趕路辛苦，未及拜見本地的英雄，卻是多有施禮。不知諸位是水上的龍，還是山中的虎？若蒙不棄，大家交上一個朋友，吃茶喝酒，都有我合義的兄弟伺候。”

    要知綠林中人，除了少數獨腳大盜，大多拉幫結伙的，都有自己固定的活動范圍。據張大姑娘所知，這一帶應該并沒有什么強人，卻不知打哪冒出這么一伙人來。她的眼力也是經過她老爹仔細調教的，一眼就看出來對方一群人身形精悍，隱帶煞氣，顯然都是好手，尤其是前面三個氣勢不凡，必然是成名的人物。

    因此張大姑娘也不敢托大，先行下馬，與對方盤道。這荊楚之地多山多水，她便先問清對方是山賊還是水盜，又試探能不能奉上小筆買路錢，就此各自走路。

    按規矩，對方若是有意，愿意賣你鏢局的面子，便需要報出自己的來歷，接著談攏過路費，從此以后就算是認識了，以后從此經過，便按照本次的規矩買路。若是對方心貪，要硬吃了這支鏢，則不會報出來歷，會開口說些“龍游水、虎巡山，過路人莫問巡游的仙。仙吃香燭人吃飯，你有飯給我分一半……”之類亂七八糟的。

    但張大姑娘幾句話說完，對方卻是沒有任何回應。

    打頭的三人互相看了一眼，站在右邊那大漢忽然叫道：“少扯這些沒用的，把保的鏢放下，你這女人也留下陪我們睡一夜，其余人滾。”

    張大姑娘沒料到對方如此無理，頓時氣得銀牙亂咬，還沒待她罵出聲來，柯武已經跳下馬來，大喝道：“準備迎敵！”

    鏢師們紛紛下馬上前，趟子手緊隨在后。車夫們也將車趕到路邊，一個個下了車，抱著頭蹲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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