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長新嫂子一過來,瞧見白鷗站在漸漸飄落的雨絲里,不由得唬了一跳,忙上前拉她道:“傻姑娘,你站在這里做什么?這兒都是石頭,你靠著豈不生涼?淋了雨身子越發(fā)難好了。”
白鷗也沒有出聲,只怯怯地依著長新嫂子來到朱漆回廊下,隨之迤邐而去。
待晚間夏花忙完了事,想起來瞧白鷗,還帶來一小籃子的楊梅,長新嫂便將今日這一節(jié)告訴了夏花。
夏花坐了下來,嬌嫩的玉手撐著粉白的兩頤,盯著白鷗目不轉(zhuǎn)睛地瞧了半晌。
最后她清了清嗓子道:“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救了你,你的命自己既已不要,那以后便是我的了,再由不得你自己做主!我讓你活著你便不可以作踐自己,需得養(yǎng)好了才行,你可懂?!”
白鷗被夏花這個說法給弄懵了,呆呆地望著她,夏花促狹地笑了起來,眉眼舒展,真的如同明媚鮮妍的花朵忽然綻放。
只是過了會兒,夏花又冷凝著臉,擺出一副很兇的樣子,話風(fēng)一轉(zhuǎn):“可若是你不聽話,我就把你送回運(yùn)河里頭去。”
白鷗聞言便有些驚疑的樣子。
“你可好好地想一想。”夏花板著臉酷酷地站起身,又轉(zhuǎn)身對長新嫂子道:“嫂子這些日子辛苦了。我得先回去了,奶奶跟前還需得侍候呢,明兒我找個小丫頭過來照顧白鷗,想來一時摸不到白鷗的性子,還得勞煩嫂子多點(diǎn)撥著些。”
長新嫂子忙笑著應(yīng)下。
前頭一個小丫頭打著燈籠,夏花撐著油紙傘走在光潔的青石板的路上,雨夜寂靜,一道道細(xì)小的水珠線似地不斷落下,在樓閣錯落的花樹深秀間沙沙作響,在湖水小橋的蜿蜒霧氣中默默無言。
華麗儼然而又年代久遠(yuǎn)的青園,雕鏤的窗欞深深,園子里的路旁都點(diǎn)著矮小的石燈,微弱的光暈籠罩在幽暗的雨夜里,顯得安寧而永長。
黃梅時節(jié)家家雨,離蘇州府二兩百地的常州府同樣也是夜雨輕叩。
夜色漆黑深袤而又蒼茫,被雨水打濕的大街小巷空寂無聲,一頂再普通不過的油紙傘從常州知府大宅的角門進(jìn)入,踽踽獨(dú)行多時來到西北邊的一間小屋,那人收了油紙傘推門而入。
點(diǎn)了如豆的油燈,孤單的燈光下,一個十**歲的年青男子疲憊地坐在椅上,束發(fā)的逍遙巾與頭發(fā)一起被雨水打濕了,黏在他白皙而陰沉的臉上、肩膀上,充血的雙眼微垂,嘴角的弧度有些倔犟,使得那份英俊顯得格外沉郁不安。
逄暮白歇息了片刻,伸手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起身去凈房用冷水沖了涼,換了身衣裳,自己拿手巾隨手絞干了頭發(fā),躺在床上,轉(zhuǎn)眼便墜入了夢鄉(xiāng)。
然而沒過多久他便從噩夢中驚醒,滿頭大汗地睜開雙眼。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潺潺的聲音讓人覺得這永夜除了雨之外,一片荒寂。
逄暮白忽然間笑了起來,只是在夜里,那笑聲說不出的孤涼。
吟霜失蹤了,已經(jīng)十多天了,他到處去找,可至今仍未找到。
他幾乎可以猜到,吟霜極有可能又輕生了,然而他始終不肯放棄,想要找回她。
一個人的世界有多么可怕?吟霜難道就不覺得嗎?
他這一生,只有她,只為了她,她在,他就在,她走了,他還會獨(dú)存嗎?
那個魔鬼般時刻糾纏著她讓她窒息的可怕的過往,一樣是他心中最深最恨最不想回顧的噩夢。
可是他依舊竭盡全力地想要她好好地活著。
他不知道這么做究竟是對吟霜的愛惜還是殘忍。
吟霜有好幾次都活不下去了,他總是想盡一切辦法將她救回來,懇求她甚至哀求她活下去。
他一次又一次地眼睜睜將要失去她,又一次再一次地將她拉回自己身邊,可是這一回,她怕是終于撐不住了,再也找不回來了。
面對死亡她是那樣的平靜,然而他卻陷在無邊的恐懼之中,任由黑夜將自己慢慢宰割,再一口口無情吞噬。
逄暮白身上的冷汗涔涔,再也睡不住了,起身點(diǎn)了油燈,披了外袍穿上鞋襪,被雨水打濕的袍子與鞋襪穿在身上和腳上冰涼,可是他卻根本不在意,他得去找她,至于找尋的結(jié)果,他已經(jīng)不在乎了。
推開門,一幕幕雨簾出現(xiàn)在他眼前,油紙傘上的水跡還尚未干,又被他打開。
逄暮白撐著傘走進(jìn)深夜的大雨里,他并沒有感覺茫然,相反,他知道吟霜最怕水了,這么大的雨,她見了不知道會有多害怕。
她一定正默默地躲在哪個角落避雨,他得有耐心,要細(xì)細(xì)地找,說不定今夜就找到她了。
逄暮白邊走邊尋,看著地上一汪汪的水,覺得自己痛到麻木了的心漸漸回血,他的手緊緊握著拳。
那些神秘的家伙似乎知道他的底細(xì),找他要過一次情盅,十多天之前,曾經(jīng)又來找他,他們依然拿吟霜威脅他。
是吟霜知道了這件事嗎?怕連累他彌足深陷,罪孽太過,這才負(fù)疚離開了他?
他是南夜國大巫師的兒子,這個身份那些家伙怎么會知道的?!
逄暮白望著眼前深不可測的黑暗與凌亂紛雜的冷雨,臉若寒冰。
六歲那年,他在宮外偶遇溯叔帶著五歲的吟霜垂釣,吟霜坐在鳳凰樹下的小杌子上看書,微風(fēng)輕撫著她烏黑的發(fā)絲與柔軟的春衫,他卻彎腰拾起一塊泥巴扔她,把她嚇了一跳,連書本都掉在地上。
可是他猶記得吟霜當(dāng)時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哦,原來是這樣一個調(diào)皮鬼啊。”
那天回宮的路上,身為大巫師的父親交代他以后要多與吟霜玩耍,且意味深長地說,吟霜的身世關(guān)系著一個巨大的秘密,讓他與吟霜多加相處。
他不關(guān)心什么秘密,他只喜歡與吟霜在一起。
因?yàn)橹挥兴f要見吟霜,父親才許他出宮,因而他在宮外最自由快樂的日子里,始終有吟霜的身影相伴。
他上樹掏鳥窩,吟霜不會爬樹,只能站在樹下羨慕地仰望著樹梢上的他,湛亮的目光充滿企盼。他就想辦法結(jié)了繩梯將她弄到樹上,吟霜興奮得小臉通紅,比樹上的鳳凰花還要嬌媚。
從那以后,他一旦淘氣過了頭,惹得吟霜不高興,他就結(jié)個繩梯扔到吟霜面前,吟霜便會很快地原諒他,和他重歸于好。
他們兩小無猜地度過了三年時間,可是有一天他無意中竟然聽到父親想要萬無一失,準(zhǔn)備給吟霜下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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