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高高端坐在奉天殿輝煌的云龍寶座上，聞言優雅地抬起手來拂過眉毛，清河此舉……皇帝朝階下的胤舒覷了一眼。

    胤舒的手攥在廣袖的常服下，他原本聽到動靜之后難免著急，當時腳已邁出一步想立刻前去偏殿瞧瞧，可見到跑出來的人是胡德妃身邊的人，當下又收了回去。

    若是清河受了委屈，出來告狀的就應該是母后身邊的劉禮才對。

    胤舒巋然不動，鎮北侯父子倆自然也不會妄動。

    群臣見鎮北侯父子倆面不改色，幾乎很快便猜到偏殿里頭倒霉的究竟是哪個了。

    偌大的奉天殿方才還嘈雜得緊，轉眼便鴉雀無聲，顯得一派莊嚴肅穆。

    只不過偏殿里頭鬧了些聲響，可過了會兒竟也安靜下來了。

    大臣們正等著哪個先出頭進言清河郡主怙惡不悛，卻不想德妃身邊的大太監又跑了出來，這一回索性更著急了。

    林增得了皇帝的示意，下去與那內侍交頭接耳一番，回來垂著頭面色古怪，似笑非笑。

    皇帝龍眉一掀：“怎么？”

    林增遂回話道：“郡主讓人帶著蕭夫人去了御花園。”

    “這是為何？”

    “并不知。只是郡主命人將太液池的冰面鑿開一處，并且讓尋幾個水性好的侍衛過去，說是預備著，一會兒救人用的。”

    林增話音落下，方才出言反對的那些臣子的臉瞬間或青或紅，蕭洵更是恐慌難捱，心驟然提到嗓子眼，嚇得撲通就跪了下來。

    剛要哀聲求救，卻不想皇帝先發制人地重重拍了一下龍案：“豈有此理！”

    那些人乍聞之下有點懵圈，幾乎還有點驚喜。

    皇上這是、難以容忍清河郡主在奉天門猖獗？

    可接下來的話卻轉瞬捋光了這些人臉上的血色：“好好的清河郡主，盡讓你們教壞了！”

    皇帝發威，咆哮的聲音還在奉天殿隆隆回響，林增已經高唱：“退朝！”

    皇帝轉身走了，太子緊隨其后，滿朝文武心情復雜，難以描述。

    誰也想不到清河郡主會來這雷霆一手！

    上了個朝，忽然集體擔了一份教壞清河郡主的沉重“罪名”，那些官員無功而返，提著心走出奉天門，沉肅沖壓的北風激靈地撲襲而來，舉步拾級而下，放眼眺望，赫然眼前的，是積雪厚重的丹陛與丹墀，茫茫一片純凈悠遠。

    天地之間只剩下遙遙的氣勢磅礴的殿宇與宮墻，大雪覆蓋下那些凝重而又奪目的朱紅，美得不近人情，美得殺氣騰騰，漆黑的金水河無聲地流淌著，似是沉睡一般，不容侵犯的威嚴霸氣卻更顯無限延伸，震懾人心。

    回首，奉天殿檐角上的十脊獸沉沉地俯瞰一切，他們眼前頓時浮現李小仟臉上睥睨般的微笑，披著道德的外衣威風凜凜地說：你們不是說有恩要報恩嗎？對，所以蕭氏落水了，瞧瞧，有侍衛將她撈了上來，蕭氏不該以身相許嗎？！

    這冠冕堂皇有恃無恐的霸凌！

    然而，最初滿身正氣神氣活現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振振有詞地奉勸刑蓮湖做人不要見利忘義的不正是他們這些人嗎？

    天道好輪回，誰承想一個轉身的功夫就輪到蕭氏了！

    皇帝與胤舒匆匆趕至西苑太液池邊，果然瞧見如畫般素凈的寧靜曠遠之中，許多太監宮女并侍衛正團團簇擁作兩堆，鑿開了一層冰面便轟然散開，遠遠聽見岸上李小仟囂張難遏的怒火：“給我將她丟下去，趕緊的！”

    一面又聽見德妃氣急敗壞地呵斥：“清河，這若是鬧出人命如何是好，還不快住手！”

    “有什么好擔心的，她又不是什么好人，死不了！”李小仟回嗆。

    “放肆！”德妃氣得發抖，你才是禍害遺千年！

    皇帝聞言不覺足下一頓，古怪地朝廊下望去，彼時恰好經過幾株粗皮老干森森拏天的松柏，簡直啞然失笑。

    “清河，誰又招惹你了？！”景后不勸止，皇帝只得連忙叫住。

    眾人見皇帝來了，除了太后以外皆忙跪下行禮。

    “都起來吧。”皇帝上前一步將景后扶了起來。

    “回皇上的話，清河蠢笨，并不知原來救命之恩是當以身相許的，今日聽得大殿之上諸多聲音言辭鑿鑿，清河聽了半日可還是有想不明白的地方，”李小仟嘟起嘴來告狀，“因而清河心想蕭家大姑娘既然是親身經歷，不妨讓她再經歷一回，讓清河親眼瞧瞧是否真是如此，倘若蕭家大姑娘真如那些大臣們所言，有侍衛將她從河中撈起，救命之恩她以身相許，清河自然就信了那些道理，再無疑義！”

    皇帝看了眼蕭靈雨，被兩個粗膀魁梧的太監牢牢架住，更顯得身形單薄弱小，只是雖然花容失色渾身發顫，卻兀自咬牙強作鎮定，倒也未全失其身份儀態。

    李小仟挨近胤舒，眸色依依如泣如訴。

    胤舒心知她委屈了，不覺拉過李小仟的纖手來，心疼地替她拭去眼角比冰雪還晶瑩的淚水。

    皇帝轉眼瞧見這副情形，心下一抽，便回頭去看綴在他身后的蕭洵，無奈地嘆道：“蕭大人，這其中原委你應該最是清楚不過，不如你來向清河解釋分明？”

    蕭洵哪還敢解釋？！

    只要回答不能讓李小仟滿意，蕭靈雨被侍衛從太液池中救起，即使李小仟此舉定會被世人痛罵，可人家從來就是橫行霸道的主，虱子多了不癢，然而蕭家還要不要臉面了？！蕭靈雨又該如何自處？！

    “皇上，小女自當為云樓的平妻，實不敢與郡主爭高下。”

    李小仟聽了不由得淚水漣漣，她的委屈真是說也說不出。

    當時大殿上的議論傳到了偏殿李小仟的耳朵里，如果說前面襪子一事讓李小仟心中破冰，開始相信起刑蓮湖的說辭來，那么廟見之禮至今未成，便讓李小仟真正懷疑起刑蓮湖娶蕭靈雨確實是有苦衷的。

    明明是她被蕭靈雨奪了夫婿，如今竟像是她橫刀奪愛，蕭靈雨反倒成了無助又無辜的受害者一般。

    李大仟在旁邊冷笑道：“蕭大人這話我可不愛聽，做人要講道理，別說小仟兒沒想明白，本世子也不是很懂，還是丟下去看看結果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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