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擺在離榮福堂只有幾步之遙的“恩勤齋”的敞廳里，此處東南兩面臨水，湖心栽著幾簇蓮藕，是老國公爺夏日里的垂釣之處。
院子外頭松柏樹下的石燈旁，忙碌得分身乏術(shù)的阮氏不得不走開了一會兒，聽著續(xù)思院遞來的消息，到底是心下一寬，忍不住低頭莞爾，臉上登時露出幾分喜色來。
刑蓮舟曾經(jīng)特別關(guān)照阮氏，清河郡主可是好兒的小姑子！
她能不知道李小仟是什么人么？
這個寶貝疙瘩，可千萬不能出事！
好在李小仟雖然任性又倔強，倒也并非如傳說中那樣，是霸道蠻不講理的，相反有時候行事還十分促狹可愛。
比如春天時的那幾簍子淮白糟魚！
阮氏返身回花廳時的步子都輕快了許多，將消息轉(zhuǎn)達(dá)給蘭陵，蘭陵倒也不無驚喜，只是歡喜過后，又感嘆美中不足，看向蕭靈雨時眸中含著憐憫與期許，可惜，這要是蕭氏懷上的那就好了。
“怎么了？”老夫人仿佛只是隨口問問，然看過來的目光犀利如針。
蘭陵憋屈得胸口屏了屏，暗中嘆了聲氣，您還真是眼睛里容不得半粒沙子啊！
“回老太太的話，方才續(xù)思院里頭的人來回話，說宮里有太醫(yī)來瞧過了，斷出來仟兒有了身子。”
蘭陵的聲音雖然輕淺，然而對很多人來講，卻不啻于耳邊炸響驚雷。
平陽郡主的眼中飛快地劃過一絲震驚，蕭靈雨嫁過來也快有三年了，一點動靜都沒有，可李小仟進門不過四個月，竟然就有了好消息！
當(dāng)下掩下說不出的嫉羨，忙起身道賀，笑意之中略帶著幾分歉疚與尷尬。
“恭喜老太太，府上又將添丁，恭喜長公主。妾身這心里頭也算是踏實了不少。我們靈雨過門這些年，一直沒有信兒，老太太您不知道，我家老爺與妾身心下多少不安，深覺對不住蓮湖那孩子，如今郡主有喜，真是再好不過。”
又忙關(guān)照蕭靈雨：“日后好生服侍郡主，可得更勤謹(jǐn)些才是。”
蕭靈雨的臉一僵，忙斂下心頭無限委屈，起身應(yīng)是。
蘭陵笑著安撫道：“平陽快別這么說，靈雨這孩子很好，他們都還年輕，這日子還長著呢，急什么？”
趙王妃身為刑蓮湖的姑媽，這姿態(tài)也必得做足了，因笑道：“今兒什么日子，喜事連連啊。”
回頭吩咐近身服侍的宮女：“去替我準(zhǔn)備一份厚禮送到續(xù)思院，給清河郡主安胎。”
又道：“且慢！擬出了禮單，比照著一樣兒多準(zhǔn)備幾份，本宮的侄兒媳婦們每人房里都送一份。”
起先老夫人只管低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待趙王妃身邊的宮女領(lǐng)旨退下，老夫人已抬起頭來，眼珠一轉(zhuǎn)猜著了趙王妃的用意，于是對席上之人笑道：“往年王妃不在大都，侄兒媳婦們有了身子，你這做姑媽的逃過了不曉得多少禮，如今可是逃不過了。”
引得眾人都笑了起來，幾個侄子媳婦紛紛起身道謝。
老夫人說著，又對平陽郡主道：“你家這三丫頭我瞧著竟也好，她們姐妹之間倒也厚密。”
平陽郡主不知老夫人為何提這一茬，因只道：“她們姐妹打小在揚州府一道長大的，我家老爺與妾身離得遠(yuǎn)，她們姐妹幾個一處在閨中讀書作伴，自是親厚。還有個二丫頭，去年已經(jīng)出嫁了，只得剩下這個三丫頭，也已經(jīng)許了人家，明年秋天就要出嫁，因而接她來大都住些日子，這往后再想見面就難了。”
平陽郡主曉得老夫人娘家與姑蘇的本家有隙，因而只字不提蕭老夫人與顧家。
老夫人點點頭，笑吟吟地對蕭令儀道：“難得來瞧你姐姐，索性先不急回家去，在碧棠院陪你姐姐住幾日吧。”
蕭令儀喜得眼眶一熱，卻只看向平陽郡主。
老夫人見平陽郡主遲疑，便又道：“前頭我娘家姐姐寫信來，說和她孫女兒要來看我，她那孫女兒比你們?nèi)绢^還要小幾歲，我老人家年紀(jì)大了，就喜歡身邊有這樣的女孩子說說笑笑。
“再說蕭御史府上也不是在別處，一樣的在大都，若是在碧棠院住膩了，要回家還不容易？留下吧。”
趙王妃竟不曾聽老夫人說過，因而笑問：“姨媽什么時候說要來？”
老夫人含糊其詞道：“前頭捎了信來。”
平陽郡主倒也有些意動，方才聽得李小仟有喜時，蕭靈雨臉上那種悵然若失的黯淡神色，想來是難過得緊，蕭令儀留下來陪著她，倒也能時時寬解一二。
只是……
再一想，蕭令儀已經(jīng)許了人，也沒什么可多忌諱的。
因而便答應(yīng)了下來。
待筵席散了之后，平陽郡主與蕭令儀由蕭靈雨引著前往續(xù)思院，欲探視李小仟，誰知被告知李小仟睡下了，不見客。
吃了個閉門羹。
平陽郡主只得訕訕地去到碧棠院里，因關(guān)起門來，遣開了蕭令儀跟隨絮風(fēng)去看屋子，母女兩個說起體己話來。
“雨兒，娘讓你外祖母給薦個可靠些的太醫(yī)，來給你診診脈可好？”
蕭靈雨頓時有些著急，漲紅了臉推脫道：“娘親，女兒的身子沒什么事。”
平陽郡主嗐了聲道：“前頭兩年自不必說，姑爺與你分隔兩地，他有他的差事，你得侍奉婆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可姑爺回到大都怎么的也快近一年了，續(xù)思院里的過門才四個月，你怎的偏讓她趕在了前頭？”
蕭靈雨低著頭，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刑蓮湖至今從未碰過她，這教她如何說得出口？！
平陽郡主見她如此，心疼不已，忙用手中帕子替她拭淚，軟語安撫道：“你也別灰心，她也未必一舉得男！且這往后便是你的機會。”
蕭靈雨不解地抬起頭。
“那邊有了身子，便不能再侍候姑爺了，你可得抓住時機啊。”平陽郡主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爭取給姑爺生下嫡長子，你的地位就不是那邊能比的了。”
這話蕭靈雨自然能領(lǐng)會，她雖只是平妻，但如果生下兒子，卻也是不可否認(rèn)的嫡子。
平陽郡主環(huán)視屋子四周，又回過頭來，見蕭靈雨依舊低頭不語，只當(dāng)她怕李小仟，遂道：“我今兒也瞧出來了，蘭陵長公主倒是有幾分真心喜歡你的，你若是生下姑爺?shù)牡臻L子來，又有老太太與長公主罩著，續(xù)思院那頭又能將你怎么樣？！便是姑爺，也絕不會允許那邊欺辱他嫡長子的生母的。”
蕭靈雨的手在袖下漸漸地拳起，沒錯兒，她會有辦法的。
“娘親，我曉得的，只是老太太卻不是長公主，可不是憐貧惜弱的人。眼下不過是清河郡主不肯在老太太跟前做小伏低，老太太不喜，這才挑我想壓她一頭罷了，饒是如此，這幾個月來，陸陸續(xù)續(xù)從我手里訛去了多少好東西！
“若是哪天清河郡主轉(zhuǎn)過彎來了，也懂得哄老太太高興了，到時我可怎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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