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紐約證券交易所走出時，約瑟芬的小腿肚子都在興奮的打顫。他深吸幾口氣試圖讓自己冷靜一下，然而看著支票上的五個零，他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狂喜和激動，快步的離開交易所的大門。。

    一夜之間，他從分文不值的窮人，變成身家將近百萬的富翁。

    周圍的人或是臉色陰沉，或是面如死灰，從約瑟芬的身邊擦肩而過，失魂落魄的模樣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他們的靈魂和財富伴隨著暴跌的股票蒸發的一干二凈，逼得他們家破人亡。

    “不知道今天會有多少人在自己臥室里自殺。”

    此時做空之后的余波還在繼續，聯合銅業的股價已經跌到10美元一股，同樣一夜時間，海因策從千萬富翁變成了窮光蛋。

    當華爾街的雄獅們開始睜開眼睛時，從嘴角搶奪殘渣肉末的老鼠們只能被鋒利的牙齒攪成碎片。一向對金融敏感的紐約先驅報在第二天評價這場做空：華爾街巨頭為了爭奪控股權激戰，股市暴跌從天而降，小人物破產。

    然而其他人還沒有意識到，海因策的破產，只是約瑟芬一系列計劃，整個多米骨諾牌的開始。

    此時杰克魂不守舍的回到家里，此時他的心境與1905年之前流放老邦德街22號時一模一樣，恐懼和不甘纏繞著自己。這位目光如炬，留著黑色小胡子的中年男人與他父親的長相截然相反，壯碩的身軀顯得更加強健有力，然而卻遠遠沒有他父親一般的膽識和魄力。

    此時深處紐約，杰克卻懷念起當初在倫敦的鍍金籠子般的日子。他在圣道體育館與埃里克漢布羅一起鍛煉身體，有格雷伯爵和弗洛倫斯·南丁格爾做鄰居。與亨利·詹姆斯爵士和馬克·吐溫先生共進晚餐。

    1905年之前，他只能遠觀紐約劃時代的大事逐一展開，美國鋼鐵公司的城里以及控制北方太平洋公司股權，他與命運的邂逅不斷的被推遲，甚至連參加愛德華七世加冕儀式都難以得到父親的邀請。他常年被排除在生意之外，不得不靠著報紙才能得到有關美國鋼鐵托拉斯帝國的情報。

    杰克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父親寵愛著合伙人羅伯特·培根，如果不是北方太平洋危機波及到他，或許永遠都沒有機會成為繼承人。

    羅伯特·培根的神經已經被危機沖垮，從華爾街23號辭職之后，出任國務卿和駐法大使，相比于當皮爾龐特先生的主要副手，這些職位遠遠輕松的多。

    “沒有什么比成為我父親的兒子更加讓人心累的事情了。”

    杰克嘆息了一聲，整個人窩在沙發之中，右手端著一杯威士忌。

    紐約的家金碧輝煌，掛滿了從王子街14號搬來的委拉斯凱茲，魯本斯，倫勃朗和透納的畫作，然而杰克卻沒有半點開心的事情。

    “成為我的兒子很委屈了嗎？”

    冰冷的聲音從杰克的身后響起，嚇得杰克手一抖，差點將手中的酒灑在地上。

    在嚴厲的父親面前，他一向是一個膽小而聽話的孩子，渴望著皮爾龐特的認可。然而內心深處又嫉妒著父親寵愛的其他一切，矛盾而扭曲的心態讓他在眾人面前中展現出復雜的一面。

    “我的父親，你已經知道了嗎？”

    “你以為你自己背后做的小動作我會不知道嗎？”

    皮爾龐特雙手插著褲兜，他挺著大肚子，冷聲說道，“整條華爾街都是我的，連羅斯查爾德和巴林見到我都要繞著走，你以為你是誰？”

    杰克猶豫片刻，開口說道，“這個叫約瑟芬的年輕人，真的是你的私生子。”

    皮爾龐特撇了撇嘴，問道，“這是我的私事，輪不到你多管閑事。”

    房間里的氣氛變得微妙，杰克慘笑著，的確，皮爾龐特有這樣的底蘊在紐約華爾街說話。他爽快的點頭承認，“是的，沒錯，是我大規模的收購聯合銅業的股票，為了阻止他做空的成功。”

    皮爾龐特不屑的反問，“懦夫，你怕他搶走你的一切？”

    “我才是摩根家族的繼承人！”

    內心的不甘壓抑到極致之后，杰克終于開始反擊。他咆哮的說道，“為什么你就不能正眼看我一次！我到底哪里不如半路撿回來的野種！”

    啪。

    一個巴掌狠狠的扇在杰克的臉上，皮爾龐特臉色陰沉的看著自己兒子，厲聲說道，“你給我閉嘴！摩根公司是我的，整個金融帝國也是我建立的，我不欠你們任何人！你有本事繼承，這個位置自然不會變。你要去爭，你就光明正大的去做，別像一個偷雞摸狗的小人！我給你的，才是你的，我不給你，你永遠別想要。”

    威嚴。

    身為華爾街的話事人，皮爾龐特表現出來的沉重壓迫感讓杰克呆愣在原地，恐懼重新占領了高地，他在父親面前低下了頭。

    脫下昂貴的西服，顯赫的身世，杰克在骨子里依舊是對父親唯唯諾諾的孩子。

    皮爾龐特也感覺自己的語氣過重，稍稍緩和一下情緒，說道，“也算是歪打正著，海因策自己惡意哄抬股價結果將自己逼到絕境。我和你現在大筆購入的聯合銅業股票，差不多能夠間接的并購掉聯合銅業，他躲過了1904年的反托拉斯事件，還是躲不過自己給自己挖的陷阱。不得不說，干得漂亮！”

    利用一家公司股價大跌時大量買入股票以達到控制該公司的目的，是摩根家族兼并公司的慣用伎倆。在托拉斯集團盛行的20世紀早期，財閥們依靠兼并不斷的蠶食同行業競爭對手，以達到控制成本，提高價格，壟斷行業的目的。

    杰克楞了一下，還沒來得及高興，皮爾龐特的話卻急轉直下。

    “不過一切都是約瑟芬的計劃給了我靈感，這個年輕人的確擁有不同尋常的眼界和魄力，杰克，循規蹈矩不會讓你成為一位優秀的金融家。”

    同樣都是自己兒子，老摩根想看到兩個優秀的競爭者之間角逐出最后的人選，于是他故意意味深長的說道，“孩子，在某些方面，你還遠遠沒有達到我的標準。你擁有著我給予你的財富，他卻有更加深遠的頭腦。”

    這一句話，如同晴天霹靂。

    將杰克這幾年來，對父親最后一點憧憬，感情和敬畏消磨的一干二凈。

    無論杰克兩年來如何努力，他始終達不到父親過高的期望和要求。

    “好的，父親。”

    杰克機械般的點頭，語氣平淡的說道，“我先去處理一下聯合銅業的收購問題……”

    “不需要了。”

    原本想踏出房間的杰克握緊了拳頭，他不敢轉身，怕被皮爾龐特看見因愛生恨的憤怒眼神。

    “處理聯合銅業的事物不需要你了，我會親自會見一下海因策。并且也是時候帶約瑟芬去見識一下，真正弱肉強食的金融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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