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訊結束之后，斯蒂芬妮從杜威臉上看到的，是極其絕望的神色。
“杜威……發生什么了？”
他扔掉手里的定位器，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艦長說，E99U恒星系的擁有者，要求星艦在半小時之內返航，離開恒星系。”
“天哪……”斯蒂芬妮也驚詫地張大了嘴。
“現在艦長已經往星球表面所有的部隊發布了回歸通告，并且設置了幾個撤離點。”杜威有些沮喪地笑了笑，“他們會往撤離點派遣運輸飛艇，但如果半小時內不能到達撤離點，就會被留在翡翠星上。”
女兵再次露出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那如果我們趕不上……是不是就要在這個星球，待上一輩子？”
“應該不會的。”杜威想了想，“這個恒星系雖然已經出售給了別人，但并不是禁止進入的。我想組織如果通過一定交涉，應該也是可以回來接我們的。”
“那得是多長時間才能來……”斯蒂芬妮摳著她醫療槍上的標簽，然后抬頭問道，“杜威，撤離點的坐標在哪？我們離那里很遠嗎？”
杜威哈地笑出了聲，然后打開面板，將星球的地圖展示在兩人面前。地圖上，紅標標注了兩人位置，藍色的光圈則是著陸點。
這兩個點的距離已經超過了一個屏幕——簡單測算一下的話，距離是18.62公里。
兩個人，半小時，18.62公里。除非他們有噴氣滑翔翼，不然想要按時到達，基本是天方夜譚。
“哦……啊……”
女兵抬起頭，望了望撤離點的方向。從這里看過去，他們不僅要穿過大片的沙地，還要進入叢林——常識都知道，叢林那種地方，比沙地要危險不知多少倍。
“你也看到了。”杜威聳了聳肩，“很顯然，對于我們而言，考慮如何多活幾天才更現實一些。”
……
于是接下來的半小時里，兩人從這座小山頂上下來。他們一邊在半沙地半峽谷的地形中穿行，一邊時不時望向撤離點的方向。
然后他們看到一束火光。
或者說，那是一道尾焰。一個小小的黑點拖著明亮的尾焰，劃破了純凈無暇的天際——那是星艦派來的運輸飛艇。它多半是已經滿載了撤離人員，永遠離開了這個星球。
飛船前進的方向，極遠處的天際，可以看到一個白色的條形。那是今天早晨，載著他們來到這個星球的星際驅逐艦，也是尼德霍格配發給新兵部隊的唯一一艘星際戰艦。
“到了這個時候，我就會非常惡毒地想著，那艘運輸飛艇怎么不原地爆炸。”
杜威扶著一塊大石頭，對身邊的斯蒂芬妮說道。
“雖然站在信仰的角度，我不該贊同你的說法。”斯蒂芬妮摘下頭盔，用現實的聲音取代通訊頻道的聲音說著，“但事實上，我也是這么想的。”
兩人相視一笑，然后再次開始了跋涉。
“說起來，我跟你認識了這么久，我們還沒有討論過信仰的話題。”杜威一邊將地面上的濃縮碳結晶開采出來，一邊問道，
“嗯哼？你的信仰是什么？”斯蒂芬妮問道。
“法則。”杜威聳了聳肩，“很爛大街的信仰，你也知道的，單調又無聊。”
“哦，我知道的。星區西部的男人都喜歡信這個。”她回應道，“沒什么教條，不用做儀式，信這個相當輕松。”
杜威對這個論調不置可否。畢竟當初他確實是圖省事，才會選擇信仰法則之神的。想到這兒，他心里還默默對那個散漫的神靈說了聲抱歉。
“你呢，斯蒂芬妮？”
“奧克。”
沒聽說過的名字。杜威回頭看向她，表示疑惑。
“這個教派就叫做奧克，也是信仰的神靈的名字。”斯蒂芬妮解釋道，“準確來說，這個神靈的名字叫做奧克·忒珀斯，教典里的意思大概是章魚。”
“噢……章魚。”杜威的語氣變得很微妙。
“你大概是沒聽說過的。畢竟這是一個鄉下的小信仰。”她一邊踢著沙子，一邊講道，“我住在萊特星郡的海灣鎮。那里是洛多……嗯，就是章魚族的聚居地。那邊的人大多數都信這個。”
“我的天，你怎么會住在外星族群的聚居地？”杜威驚奇道。
斯蒂芬妮則是奇怪地抬起頭：“為什么不呢？我的父親是碳基人族，我的母親是章魚族啊？”
“章……呃。”突如其來的情報讓杜威有些思維混亂，他拍了拍自己的玻璃頭罩，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好的。嗯……抱歉，我第一次聽說這件事。”
“是不是很驚人？”斯蒂芬妮笑嘻嘻地問。
“……確實。”他尷尬地咳嗽了兩聲，“以前只是聽說，見到真人……還是第一次。”
“那你現在算是見到了。”
斯蒂芬妮說完，兩人都沉默了下來。杜威猶豫著，是不是該把這個話題繼續聊下去，女兵則是拿出開采槍，將峽谷里的小叢仙人掌給拆解掉，收進空間背包里。
“我猜你想問我，為什么碳基人族和章魚族，會沒有生殖隔離。”走在后面的女兵開口說道。
“事實上我更想了解的，是你老爸和老媽的愛情故事。”杜威回頭看了她一眼，“跨界戀愛可是需要很大勇氣的。”
“沒什么可說的。據我所知，這或許是父親的工作導致的。”
斯蒂芬妮快走了幾步，來到了杜威身邊：“他是E325K星系，深海4546B行星的觀察員，算是人族和章魚族的友誼交流大使。整天就和章魚族人們待在一塊。”
“噢——我或許懂了。”
那句話怎么說的來著？單身久了，看個章魚都覺得眉清目秀。或許就是這樣了。
“我母親可是族里很有名的美人。”斯蒂芬妮劃開面板，調出了一張照片。
照片里是一個半人半魚的女性，皮膚白皙的人形上半身，底下卻是如同章魚般的許多觸手。看到這兒，杜威不由自主地瞟了一眼女兵的雙腿。
“看樣子，你父親的基因還是比較強大。”
“半對半錯。”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杜威正準備再次開口時，頭頂的天空中，傳來了一陣微不可聞的波動，似乎是什么高頻的設備啟動的聲音。
兩人抬頭望過去，只見一道亮藍色的光芒橫越天際，看不到源頭，也看不到終點。
“天哪，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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