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墨香閣。
這是蘇州最大的一家書店。
盛仲懷就坐在靠窗的一張小桌之上，一邊悠閑地喝著茶，一邊翻閱著剛剛刊印出來的一本詩集，序是章回親自寫的，這就保證了這本詩集的整體質(zhì)量絕對不會差了。
不過盛仲懷的心思可不在欣賞這里面一首首高水平的詩歌之上，他饒有興趣地看著來來回回的進入書店購書的人。
衣冠楚楚的讀書人很多，附弄風雅的生意人也不少，嬌俏艷麗的小娘子也不時出現(xiàn)，而最讓盛仲懷訝異的是，短短的時間內(nèi)，他居然看到了至少五撥一看就是農(nóng)夫或者城市無產(chǎn)者進來買書。
這些人本身一看就不是識得多少字的，只怕大多都是睜眼瞎，這從他們與書店伙計交談時就能聽出來的，他們是給家里的孩子買的。
讀書，從古到今，一向都是一件特別奢侈的事情，這倒不是因為筆墨紙硯太貴，也不是因為書藉的稀少，而是因為想要讀有所成，需要太長的時間。而窮人活在世上最大的渴望就是解決生存的問題，他們不可能讓家里一個勞動力放棄勞動掙錢而全身心地投入到讀書之中。而且這種付出，并不見得能得到回報。
哪怕過去已經(jīng)有了科考制度來為一般的讀書人打開了一條上升的通道。
哪怕李澤開辦了這么多的來培養(yǎng)人才。
但能通過科舉的，考上的，仍然只是極少數(shù)一部分人。
但現(xiàn)在，他看到的這一切，只能證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唐人，至少是像蘇州這一帶經(jīng)濟經(jīng)較好的地方，普通人已經(jīng)有余力來供養(yǎng)一個讀書人了。
李澤的勝利不是沒有道理的。
至少他在治理國家方面，已經(jīng)展現(xiàn)出了常人所不能及的能力，他現(xiàn)在做到的這一點，即便是過去的大唐在最盛時期也是沒有做到過的。
“這些人舍得投入大筆的銀錢去供養(yǎng)一個人讀書嗎？也許將來落得竹籃打水一場空！”盛仲懷有些好奇地問著來替他續(xù)水的伙計問道。
墨香閣是提供就在店里看書這樣的業(yè)務的，當然，你得至少點上一壺茶，一盤點心，價格有很親民的，也有很昂貴的。像盛仲懷現(xiàn)在坐在這樣一個個相對獨立的小區(qū)域，自然就是那種昂貴的服務了。
伙計也對他極為的熱情，不是誰在付清了該付的費用之后，還會大方地給他一元錢的小費的。所以每隔一會兒，他都會來替盛仲懷續(xù)上一杯茶。
“先生這都不知道？”伙計有些愕然。
“我是從益州過來的。”盛仲懷坦然道。
伙計恍然大悟：“這就難怪了。先生有所不知，現(xiàn)在的娃娃們都要讀書，啟蒙都是免費的，然后呢就能考入縣里的中學堂，在中學堂里讀上幾年，有本事的，自然就能考上州郡里的學堂，即便是考不上的，也能輕易地謀上一個差事做，很多都是吃官家飯的呢，即便吃不上官家飯，也有大把的人請他們?nèi)プ鍪隆＿@兩年，更是開了許多的學堂，專門教授一些獨特的技藝，進了這些學堂，以后便能直接進廠坊做工呢。”
“那這些學堂學費貴嗎？”盛仲懷問道。
“不要錢的。”伙計搖頭道：“這些學堂大多便是那些廠坊的東家們開的，你肯進去學東西，然后跟東家簽一份工作合約，不但不要錢，還管你吃喝呢。”
“這些東家好算計，等于是招了一些免費的長工嘛！”盛仲懷笑道。
“怎么可能？”伙計連連搖頭：“別處我不知道，但在咱們蘇州，可是有最低薪餉的，你要是拿的錢低了這個數(shù)兒，告到官府去，東家是要吃官司的。那些學的好的，東家還要想法兒加錢留人呢，不然有的是人來挖角兒。”
“還有這樣的事兒？”
“當然，再說了，這些學堂，官府可也是補貼錢的，一個學生補貼不少銀錢呢！聽說是咱們的皇帝陛下說過，讀過書的人，學東西快，造出來的東西會更好。”伙計道。“現(xiàn)在這開學堂也成了一門生意了，開得好的，招的人就多，能從官府哪里拿到很多的錢，還能從那些廠坊主們哪里又弄到一筆錢呢！”
聽著這些他從來沒有接觸過的東西，盛仲懷默然了。
過去的王朝，除了朝廷自己開辦的學堂之外，也是給其它一些之類的地方撥錢的，但那都是培養(yǎng)正兒八經(jīng)的讀書人的，說到底，還是培養(yǎng)未來的官僚人才的。根本就不會考慮這些技術(shù)性的人才。
在掌握了某些技術(shù)的人，可是依靠著自己獨到的技藝來保持一家子未來的生計，所謂傳兒不傳女，傳媳不傳婿，就是這個道理。
而現(xiàn)在，唐朝很顯然地已經(jīng)打破了這個桎錮，居然開辦起了各種各樣的學校來大規(guī)模地傳播各種各樣的技術(shù)。
技術(shù)人才多了，很多事情，做起來自然就更容易了。
哪里像過去，哪怕是一個打鐵的，都將自己的手藝禮作傳家秘技呢！
過去作戰(zhàn)，掠奪對方的匠人，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現(xiàn)在，大唐正在將匠人變成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了。
他搖了搖頭，旋即，又點了點頭。
“盛大哥！”一個聲音傳來，盛仲懷一個激凌，抬起頭來，嘴巴瞬間張成了O形，幾乎能塞進去一個大鵝蛋。
“你，你你你……”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幾乎說不出話來了。
來的人，雖然是作男裝打扮，但他一眼就能認出來，現(xiàn)在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他此行準備去匯合的代淑。
伙計見狀，知機地退了下去。
代淑微笑著坐了下來。
“幾年不見，盛大哥你卻是清減多了。”代淑上上下下地打量著盛仲懷，微笑著道：“剃去了胡子，卻又顯得年輕多了。”
盛仲懷伸出手去，一把攥住了對手的手掌，壓低了聲音，急急地道：“你怎么膽子這么大，居然跑到這里來了？”
被盛仲懷攥住了手掌，代淑臉色緋紅，卻是并沒有抽手出來，而是搖頭道：“盛大哥，不礙事的。”
“怎么就不礙事了？”盛仲懷有些怒意：“你可知道大唐的內(nèi)衛(wèi)有多么厲害嗎？你要是落在了他們的手中，我們的一切努力，可全都打了水漂了。”
代淑輕笑了起來：“他們自然是厲害之極的，可是現(xiàn)在，我卻也不擔心他們了。他們也不會來找我的麻煩了。”
盛仲懷凝視著對方半晌，輕輕地吁了一口氣：“這話怎么說？”
直到此時，盛仲懷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握著對方的手，有些不自然地松了開來。
“其實我們到島上的第二年，大唐內(nèi)衛(wèi)一名官員就找上門來了。”代淑搖頭道。
盛仲懷震驚地看著對方，好半晌才算是回過氣來，代淑既然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自然就意味著她們半點事兒也沒有。
“他們怎么說？”
“他們說，如果是在大唐本土，像我這樣的人，自然是要緝拿的，不過既然已經(jīng)到了海外，大家都是唐人，只要我們不生事，不找事，那就沒事。當然，像我這些身份有些特殊的人，其實還是李澤發(fā)了話的。”代淑道。
“李澤的心胸，的確是讓人五體投地。”盛仲懷嘆道。
代淑看著盛仲懷，輕聲道：“盛大哥，其實你從巴中出來，一路輾轉(zhuǎn)到了蘇州，都在大唐內(nèi)衛(wèi)的掌控當中。”
“你說什么？”盛仲懷顫聲問道，不自覺地開始四下打量周邊的環(huán)境，但馬上卻又反應了過來，如果真如代淑所言，自己任何的舉動都是沒有意義的。
“還記得你從巴中搭船下來的那個船老大嗎？那人就是內(nèi)衛(wèi)中的一名校尉。”代淑道。“這一路之上，你碰到的很多人，其中便是許多人是內(nèi)衛(wèi)的人，他們的任務，就是確保你能來到蘇州與我會合，而不是去別的地方。”
到了此時，盛仲懷已經(jīng)徹底麻木了。
“這是為何？我難道不是他們最想要抓的人之一嗎？”
代淑微笑著道：“因為我用那個島九成的股權(quán)，把盛大哥從他們的手里買下來了。”
盛仲懷瞠目結(jié)舌。
“大哥有所不知，以前我們那個島的確是荒僻了一些，但島足夠大，又有足夠的淡水資源，現(xiàn)在大唐大舉向海外進軍，李澤不是發(fā)布了海外擴張令嗎？越來越多的買船下海，其中有一條去往黑大陸的，便要從我們哪里經(jīng)過。我們在哪里修建了碼頭，建起了倉庫，客棧，成為了這些人中轉(zhuǎn)的一個不可或缺的節(jié)點。僅僅一年時間，我們就賺了上百萬元。而且我也在第一時間，向唐朝表達了臣服，愿意成為大唐的一個海外領地。”
“我明白了，所以現(xiàn)在大唐朝廷即便想要這塊地方，也不能強搶了，因為這會對皇帝的海外擴張令造成極其不好的影響，讓其它人心生疑慮。”盛仲懷到底是一個聰明人，代淑只開了一個頭，他立馬就想明白了前因后果。
“是的！”代淑道：“也就是這個時候，高象升派人找到了我，跟我說，想不想買你的命！想買，就拿這個島來換，他也不貪心，只要這個島的股份的九成，剩下的一成，給我們養(yǎng)老過日子，他說，以后這個島每年的收益，絕對不會低于五百萬元，一成，也足夠我們過上奢華之極的生活了。”
盛仲懷垂頭半晌，“原來我值四百五十萬元！”
“盛大哥，在我心中，你是無價的。”代淑伸出手去，握住了盛仲懷的手，輕聲道：“咱們?nèi)ズＭ猓僖膊焕磉@些事情了，往后的日子里，我們可以釣魚，種花，墾田，紡紗織布，豈不快哉？在島上呆得厭了，我們可以坐船去海上遨游，我這一次來，可是在揚州船廠訂購了一艘大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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