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外城,宣南坊。
一輛絲毫不起眼的騾車,轟隆隆的滾動過了北京外城繁華的街道,轉到了靠近騾馬市街的一條胡同里面。
這條胡同里開滿了販賣騾馬牛羊的商鋪,販賣的都是口外運來的牲口,這些日子因為口外兵火連天,長城沿線的各處互市都關了張,所以這里的鋪子大多關了張。即便面前還開著的,也都慘淡的很。沒什么好貨,當然也就沒什么顧客光臨了。但是既然鋪子開著,當伙計的就要招呼客人。所以這兩騾車一進胡同,立馬就有幾家還開張的鋪子的伙計迎了上去。但卻希望而去,失望而歸。這騾車上的乘客也不理人,直直就奔著胡同最里面,一家掛著“王登庫騾馬牛羊鋪”牌匾的商號而去。
這家名叫王登庫騾馬牛羊鋪在騾馬市街一代也算是赫赫有名的老號,因為這家老號在張家口那邊有相當可靠的貨源,所以這段時間手頭多少還有點貨兒,生意也比別家要好一些。
現在光臨王登庫騾馬牛羊鋪的這輛騾車上載著的顯然是個大主顧,在王登庫鋪的門臉邊上一停,就瞅見一群伙計管事從里面一路小跑著出來招呼,最后還瞅見王登庫行的東翁,以“王登庫”這個商人名行世的王大老板也大步流星的迎了出來。
此時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車夫挑開車簾子。里面走出了兩個人,先出來的是一個錦衣華服的商人,滿臉堆笑,正是張家口范家老號的東翁范永斗。
范永斗下了騾車后,卻沒有馬上和王登庫招呼,而是轉過身,就像孝子伺候親爹似的從騾車當中請出一個大和尚。
這和尚正是后金第一包衣,范文程范大奴才。
范文程還真是與佛有緣啊,上次扮個喇嘛,這回演個和尚,腦袋上還燙了戒疤,舉手投足之間,也多了幾分得到高僧的氣質。
王登庫看來也已經認識范文程了,看到他鉆出騾車,立馬雙手合十,躬身就拜,真是虔誠的不行啊!
范文程的眉頭皺著,一看就知道心情不好了。心情不好的原因是沒飯吃!當然不是范文程范大和尚沒飯吃了......他可是黃臺吉身邊的奴才,怎么也餓不著的。而且他還給派了外差,扮成和尚到大明境內聯絡范永斗、王登庫這些奸商。奸商都是有錢人,還能不把范文程喂飽了?但是范文程一個奴才吃飽了,口外、關外卻又千千萬萬的奴才還吃不飽。
原來口外、關外一帶因為旱災和兵火(口外的蒙古各部正在混戰),造成糧食歉收,今年春天時就鬧起了春荒。在原本的歷史上,因為袁崇煥賣糧給喀喇沁三十六部,幫助口外的蒙古人和遼東的滿洲人度了難關。
但是這一回情況不一樣了,朱由檢在三月四月五月間連著下達嚴旨——不許賣糧給蒙古和建州......也不允許招撫口外的喀喇沁蒙古和內喀爾喀蒙古!
他們要投建州也由著去投,總之不能賣糧——朱由檢當然知道,無論大明賣或者送多少糧食給蒙古人,他們吃飽了還是投東虜,還是會帶著東虜入口燒殺!因為大明給糧,東虜殺人!
給糧的恩,無論如何都抵不上要命的威!
而且喀喇沁蒙古和內喀爾喀蒙古跟著東虜入口,還能分得許多戰利品,何樂而不為?
所以朱由檢這回鐵了心禁運,為了貫徹“糧禁”政策,他還派自己的親信曹化淳去山海關和寧遠監督關閉互市。還給負責平遼軍(東江軍)糧道的袁可立下旨,讓他卡一下毛文龍的軍糧......不是不相信毛文龍,而是不相信毛文龍的那幾個好養孫。
總之,朱由檢這回是鐵了心要餓死黃臺吉了!
不過黃臺吉是餓不死的,不僅沒餓死,連餓瘦都沒有。而且黃臺吉下面的程、范永斗、王登庫三個人。
這是怎么回事兒?范文程看著氣氛不對啊!不會一會兒就沖出一群錦衣衛吧?
正緊張的時候,王登庫忽然神神秘秘的湊上來行了一個揖拜大禮,“大師,小的給您道喜了!”
道喜?范文程不大確定,“王掌柜,買到糧食出關的路子了?”
“非也非也,”王登庫笑道,“出大事兒了!那個御駕親征的小皇帝在大同兵敗......很可能被虎兔敦汗給俘虜了!大明朝要完啦!”
“什么?你說什么?”范文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登庫已經摸出了一個信封,雙手遞給了范文程,“大師,您自己看吧......這是大同城的代王和代王府下面的程一想:如果薊鎮、宣府各口真的戒嚴,那就說明這個奏本抄件上說的事情是真的了!
他立即對范永斗和王登庫道:“我得立即出關,把消息帶給天聰汗!你們二位能助我出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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