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珠在臥室里頭，強忍著淚水，聽到外頭小翠的腳步聲去了，才任憑眼淚無聲地滑落下來。

    她一頭撲倒在床上，拉過被子蒙著頭，大滴大滴的眼淚滴到床單上，變成一個又一個圓圓的印子。這些印子漸漸重疊起來，床單濕了一片。

    云珠明白母親的意思，自己喜歡了陸樹錚，可是陸樹錚若是對自己沒有意思，那就是丟臉！傳出去會讓親戚朋友們笑話死！

    小翠在外頭輕輕地扣著門，說道：“小姐，太太怕你沒吃飽，讓我送點夜宵過來。”云珠急忙坐起來，平復一下情緒，努力用平常的聲音答道：“我不餓，你去吧。”

    小翠在外頭低聲說道：“小姐，你開開門，有你的一封信。”云珠聽了，拿過手絹試了試淚，把門開了一道縫，小翠像個泥鰍似的一扭身擠了進來。

    “信呢？”云珠問道。小翠放下手中的托盤，托盤里放著一碗荷葉蓮子粥，還有一碟子鳳梨酥，都是云珠平時愛吃的。

    小翠笑道：“小姐，剛熬好的蓮子粥，趁熱喝吧！”云珠坐在床邊，伸出一只手沒好氣地說道：“拿信來！”小翠莞爾一笑，云珠知道上當了，抓起床上的枕頭朝小翠扔去：“你這個臭丫頭，讓你騙我！”

    小翠頭一偏，枕頭掉在地上。小翠俯身撿起枕頭，口中說道：“哎喲，我的大小姐，您心里頭不痛快，也別拿我們下人撒氣啊！”云珠道：“知道我心中不痛快，你還來招我！”

    小翠撅著嘴道：“我要是沒把宵夜送進來，太太又得罵我沒用，我有什么辦法。”云珠道：“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嗎，東西擱在這兒，你趕緊到太太那兒交差去吧！”

    小翠仔細朝云珠臉上瞧了瞧，雖然眼圈兒還有點發紅，不過神色還算平靜，支吾了幾句，拿著托盤出去了。

    小翠這么一鬧，云珠的心緒平靜了一些，不過內心的羞愧一點也不見減輕。她體諒母親今晚的難堪。

    母親老了，這個家需要一個依靠。陸樹錚是母親心目中合適的人選。只是他……想到這里，云珠更是覺得羞愧萬分。母親那么要強的人，竟然為了女兒去討好巴結別人，云珠真恨自己。

    一時心中千頭萬緒，煩悶不堪，云珠推開窗戶，一股夜風灌進來，吹得她打了一個激靈。她呆呆地站在窗前，癡癡地想著陸樹錚。如果他真的對自己無意，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幫自己的忙？

    這一夜，云珠翻來覆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著了沒有。

    若說睡著了，偏偏夜里院子里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一只野貓凄厲地嚎著，從房頂上跳下來，帶翻了窗臺上的花盆。

    若說沒有睡著吧，可是自己明明在做夢。陸樹錚站在警察廳門口，雙手插兜，緊閉著嘴唇，冷冷地看著自己，眼睛里射出寒光。

    忽而春光明媚，自己坐在一輛敞篷轎車上飛馳，暖風呼呼地在耳邊吹著，無數的奇花異草從兩旁掠過。陸樹錚開著車，回過頭來沖著自己淺淺地一笑。

    早上醒來，云珠覺著頭很沉，大腦中空空蕩蕩的，簡直不能想事，一想就頭疼。她強迫自己爬起來，梳洗整理一番后走到客廳里。

    韓媽拿著染成五顏六色的雞毛撣子正在撣家具上的浮土。云珠問道：“怎么你一個人在這里，太太呢？”韓媽一邊撣著灰一邊答道：“太太今天出門拜壽去了，廚房留著早餐，讓小翠熱一熱。”

    話音剛落，小翠領著時英進來。時英跨進客廳，看著呆坐在沙發上的云珠，爽朗地笑道：“這是誰家的大懶貓，大早上的還這么懶洋洋的，還沒睡醒不是？”

    云珠有點羞赧，辯解道：“偶爾睡個懶覺怎么了，別有風味呢！”因為時英來了，小翠把早餐端到了客廳里，招呼道：“向小姐，一起坐下吃點吧！”

    時英揶揄道：“我早吃過了。大小姐，你盡管吃你的。你吃著，且聽我說。”云珠道：“你不吃我可吃了，你快說吧，找我什么事。”

    時英道：“我今兒下午就可以到婦女習工所教課了。”云珠道：“這么快？”時英道：“我是巴不得越快越好。只是有一件，我第一天去，心里總有點膽怯，你得陪我。”

    云珠停下筷子，頓了頓方說道：“你盡管放心好了，陸樹錚肯定替你打過招呼了。”

    時英嘆道：“我打聽過了，那些管事的婆婆大娘們可不好對付，我一個新來的，又是個大學生，你和我一起去，替我壯壯膽也好。”

    云珠轉念一想，時英在女學生里頭雖然要強，但是畢竟沒有社會經驗，頭一遭出去兼職，又是警察廳下屬的衙門，自己怎么著也得陪著她去這第一回。

    如果陸樹錚能陪著去就好了，時英有臉面，那些舊人也不敢欺負她。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云珠狠狠地壓下去。一想起母親的話，云珠就又羞又愧，此時此刻，她真的怕見到陸樹錚。

    “怎么了，你到底陪不陪我去？”時英的話響起，云珠才回過神來。她微微一笑道：“也好，下午我陪你去。”

    時英做事向來風風火火，立刻站起身來：“我先回去收拾，下午我再過來找你。”云珠道：“下午你就在學校等著，要是錢貴回來了，讓他送我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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