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溪于午夜子時回到了仙云觀，推門而入時，便見云笙趴在床上翹晃著腿看著書。

    當(dāng)然還是那本仙門雙修密事。

    床邊的凳子上還擺放著一尊白玉壺。

    壺里裝著什么，景明溪在門口就聞了出來，心道，原來她上回在蒼涯山上帶走的可不止是木琴啊！

    “師姐”

    “回來了，不是說明日才回來嗎？”云笙含情凝睇地望著門口地景明溪道，“是不是因為想我所以回來得很早？莫成君呢？”

    景明溪耿直過了頭，自然不會欲蓋彌彰地用一種事實來掩蓋另外一種事實，他的確想云笙，但卻不是為此而提前回來。

    他道：“去晚了，那處人的人已經(jīng)亡故了，所以就提前回來了。”

    云笙搖搖頭，伸出手，一邊斟酒一邊說，“誒，我發(fā)現(xiàn)你真是不太可愛，難道你一點都不想我嗎？”

    “……”遲鈍的景明溪在云笙地提醒后，紅著臉吐出話“想了。”斂回神色后，他又問，“你怎么不睡了，不是說月余沒有好好睡過了嗎？”

    云笙拍了拍床邊，微狹著眼睛，悠然道：“本來是這樣打算的，但我一個人孤枕難眠啊！所以我打算一醉方休，醉生夢死。”

    不知為何，景明溪聽到“孤枕難眠”與“醉生夢死”這兩個詞心里很是奇怪，就像是躊躇、矛盾的感覺。

    景明溪給自己身上弄了一個去塵咒，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床邊，坐在了云笙拍的位置。

    而云笙在床上轉(zhuǎn)了個身，從善如流地躺在了景明溪的腿上，她宛然一笑道：“我突然發(fā)現(xiàn)了一個秘密？你釀的這酒取名叫醉意是想追憶還是想讓我醉？這酒你釀造的壇數(shù)……嗯，我算了算，是從我逝去第二年開始的吧。師弟，我發(fā)現(xiàn)的這個秘密對不對？”

    倆人雖然有個一次非常親密地接觸，但景明溪仍舊不習(xí)慣云笙靠他太近，他幾十年都是一副“不要靠近我”的神情，況且他骨子里還是恪守禮儀與教條，若是容易接近，那么仙門女修里喜歡他的人早已經(jīng)不計其數(shù)了。

    猝不及防被靠近，兩只手幾乎找不到地方放置，景明溪倏地變成了一座石雕。

    好在他僵硬的身軀也只是維持了須臾，他慢慢調(diào)整了自己的心緒，帶著試探的意味伸出了手，撫上了云笙的青絲。

    手掌微涼，動作輕柔。

    然后他一點一點地回溯寂寥時光。

    在景明溪的心中，師姐酷愛飲酒，每日都會下山搬一壇酒回來，坐在后院的石桌上痛飲，眼神冷冽不容人靠近。

    而他也只有唯一次靠近過。

    然而第一次靠近也在后知后覺中便成了最后一次。

    他猶然記得那日山風(fēng)微涼，經(jīng)過后院時，師姐喚住了他。

    她說：“師弟，過來，與我喝一杯。”

    他愣了愣，還未移步，師姐又說：“算是為我踐行……”

    踐行？

    走去哪？

    他依然處于怔然中未能回神，直到指尖傳來熱感原來師姐已經(jīng)將斟滿的酒杯遞給了他。

    “什么時候走？去哪？”

    “游歷四方。”

    云笙將杯中酒飲盡道，“與君共飲，不訴離殤。”見他飲了后，師姐破天荒地對他笑了笑，“我現(xiàn)在就走，師弟，你……你好好的。”然后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從未料到這一走師姐便是永不回頭。

    景明溪抿著嘴唇，不知該如何訴說著十五年的離愁之苦，即使等待讓他孤寂，憂郁，可終究還是等回來了她。

    “醉意在接你回來后就開始了，只是失敗了很多次、多得我已經(jīng)記不清了，直到第二年才成功的將成品弄出來，我想等你回來后就不用在每日下山搬那些難喝的酒了。”

    云笙握著景明溪的手，將他微涼的手指拉到眼前，“師弟，你雖然心不靈，但這修長的手指還算靈巧。”

    她接受著景明溪身體傳來的涼意，“外面是不是很冷，御劍頂著風(fēng)雪有沒有被凍僵？要不然別去查了，要是能查明原因早就出現(xiàn)線索了，你們是不是將這件事情想得太復(fù)雜了。”

    “嗯？”景明溪問，“什么復(fù)雜了？”

    “就比如世間常道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你到五更，或許他們該死就便死了。”

    “活得好好的人怎么會突然死亡，”景明溪認(rèn)為，“定是有誰從中做了手腳。”

    云笙心道，景明溪你真是一個該糊涂時偏要裝明白的人啊！

    “時事成落，時而事，事而時，”云笙勸慰道，“找不到線索興許是還沒有到時機(jī)吧。”

    “嗯，”景明溪也未過分糾結(jié)此事，凡是盡力而為便是。他凝視著云笙的臉道，“今日雪停了，可惜沒能陪你出去轉(zhuǎn)轉(zhuǎn)，若是明日，我們出去走走。仙云觀后山，有一處天然巖洞，我們可以一起去看看。”

    云笙懷揣著悸動，雙手環(huán)住景明溪的腰，將頭埋進(jìn)他的腰間，吸取著他身上微弱的清檀香氣，“你身上的香氣都要消失了，師弟。”她聲音悶悶的，感覺像是撒嬌又像是埋怨。

    景明溪這一日都處于意識呆然狀態(tài)，他想與云笙說許多許多的話，然而對上她的視線時卻又什么都說不出，只是覺得這么看著她就好，仿佛這樣那個失去記憶的師姐又回來了只有這樣，他才覺得心里有了依靠，搖晃飛行的稚鳥才安全著陸了。

    景明溪覺察到云笙的氣息逐漸平穩(wěn)低沉，于是輕輕地喚了一聲，“師姐……”

    云笙的聲音似有似無，“嗯”的聲音慵懶又帶著黏糯的感覺，“這么快就睡著了啊！”景明溪小聲低語道。

    景明溪心中驀然一酸，既然睡不著覺為什么又要離他那么遠(yuǎn)，為什么又要離開蒼涯山。

    現(xiàn)在想想，他覺得“我行我素”的師姐不會蒼涯山的原因有些蹊蹺，若只是不想做蒼涯山的弟子那為何還要取走古琴，以及帶著師尊送給她的碧月劍，然而不回去的原因……難道只是因為她現(xiàn)在的身份是幻生閣宮主嗎？

    景明溪沒有挪動云笙的身體，依舊讓她躺在自己的腿上。替云笙合上丟在旁的書后心滿意足地扯過棉被，蓋在了云笙的身上。屋內(nèi)充滿著醉意的酒香，景明溪也覺得滴酒未沾的自己有一絲微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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