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世界”
6塵張了張嘴,又看向老鬼。
他那雙眸中滿含著對過往的無奈與黯然,滄桑,又渾濁。
若血天大圣真的能夠斬出那名為三千世界的一刀,大概如今的世界,便不會是這個模樣。血天大圣,也不會成為亙古一魔,而是受到宇內(nèi)八荒的贊譽(yù),推動無盡繁華與修行大道的昌隆。
但偏偏,血天大圣沒能斬出那一刀。
老鬼心中也不好受。
就像洛神兒,從來都不曾做錯什么,卻也鑄成了大錯,無法挽回,落得那般下場。洛神兒死了,血天也死了,但究竟怎樣做才是對的,究竟怎樣做,才是順應(yīng)這天道至理,仍舊無法明言。
“這天地,就像一塊棋盤。”
老鬼嘆了一聲,低下頭,晃著手里的酒壺,聽里面酒水嘩啦嘩啦的聲音。
“我等修行之人,不過棋盤上的棋子,都在努力著想要跳出棋盤,脫永生。修行,也是唯一的出路。但最終,卻也不過在掌棋人的手中,費(fèi)盡一生,向著那近在眼前,不知是誰勾勒出的美好畫面不斷努力,前行,卻到死,才能明白終究一場風(fēng)花雪月的旅行。沒有終點(diǎn),仍舊在這棋盤上,跳不出去。”
“天地棋盤,眾生為子,落于何方,如何才能自己掌控?”
他看向6塵,問了一聲。
“我不知道。”
6塵輕輕搖頭。
心里卻不太舒服。
怎的,這茫茫眾生就成了天地大棋盤上的棋子
那掌棋人,是天道不成?
“血天曾說,他不甘為卒,要拼盡一切讓這天道崩塌,卻終究成了一顆天道掌下的棄子。我亦隨他前往,卻終究敗退,不得已自我鎮(zhèn)壓千古,方才得以逃脫。跳出這棋盤,終究是夢,如泡影,一碰,也就碎了。”
老鬼自嘲一笑,將酒飲盡,丟下懸崖,起身,一聲長嘯震動八荒,震得蒼云破碎,茫茫大海起波瀾,滔天萬丈,直入蒼穹!
6塵被震得眼前一陣黑。
待得許久老鬼才終于安靜下來,負(fù)手于這山崖邊緣,望著遠(yuǎn)方,一雙眸子再不復(fù)渾濁,燦爛輝煌。
“我輩修行天道,誰知天道無情,視蒼生有如豬狗,自定善惡是非,枉論生靈之意,劃仙凡之隔閡,立兩域之壁障!此等天道,當(dāng)崩摧,破碎,湮滅!我輩當(dāng)求以問仙,而誅天道,求得萬世太平,鑄長命浩蕩,尋仙凡之大同共生!以此為誓,混沌鑒明真心!”
轟!
滾滾雷霆,落下浩蕩雷海,只瞬息便將整個葬仙山都淹沒。
千萬里天威無窮,壓迫眾生,盡皆臣服!
老鬼周身綻放燦爛金光,一步便入得蒼穹之上,引萬丈雷海轟砸己身,卻放聲大笑,嘲諷這天道。
6塵趴在地上,連起身都不能。
就只勉強(qiáng)抬頭,能夠見到無盡的雷光之中唯有一道身影,頂天立地,縱然萬丈雷海壓迫而來,仍舊挺直了脊梁,分毫不退。
那雙眸子,猶如烈烈昊日!
“龜縮一隅,終究不得正途,更無能尋破陣之法。萬萬年沉寂,該是了結(jié),當(dāng)破釜沉舟,眾生死,于混亂,開大天盛世!”
他大笑比雷霆更響,揮拳,諸天大勢都蘊(yùn)藏其中,但見金光忽的卷出一道狂龍,迸嘹亮高亢的長吟,仿若真龍,破去漫天陰云,將那萬丈雷海都轟然撕裂,繼而直沖天際,入得星河之中,光照八方,充斥宇內(nèi)!
這天地都要被老鬼一拳轟碎,整個天穹都布滿了蛛般的裂痕。
6塵瞳孔猛地收縮,身子也開始顫抖起來。
仙威!
不只是老鬼,這蒼天之外,亦有仙威存在!
轟!
一聲爆響,那漫天的裂痕驟然破碎,金光作亂,九天十地都震顫,有大道悲吟之聲寥寥無際。天地共入金色大夜,有無盡的星海浩蕩,微芒灑落而來,入得滄瀾大海,入得荒山野地,迸生機(jī)勃勃,席卷一陣清風(fēng),走過浩蕩。
東盛,西涼,北荒,南野,中州
五域四海,多少人抬頭仰望,多少生靈頂禮臣服。
“天選大圣留下的禁制,碎了”
蘇城,天命老人身子猛地一顫,面上亦露出駭然,便連手中拂塵都吊在地上。他周身忽的回蕩星力浩瀚,仿若置身浩瀚星河之中,繼而一步邁出,來到城東,望向遠(yuǎn)處那金光作亂之處,面目威嚴(yán),一聲苦嘆,似欣慰,似惆悵,有著萬般難言。
“天星的言語,終究要成真了”
“前輩!”
蘇千烈急追而來,滿面震驚。
然天命老人卻不言不語,手指掐出法決作萬般變化,卻漸漸緩慢下來,周身氣息也不再平穩(wěn)。而后只見得那星河一顫,天命老人面色亦猛地慘白,張口噴出鮮血,整個人都倒在地上。
蘇千烈面色急變,將將上前,卻見到天命老人顫抖著身子爬起。
他瞳孔仍舊在不斷收縮,仿若見了陰冥一般。
“生靈涂炭,生靈涂炭啊”
“碎了,這斷古前留下的桎梏,終于碎了。”
公孫家主立于半空,遙遙望向東方。
“這世上,竟有仙人”
而其身旁,秦天正滿面呆滯,久久無法回神。
“這是仙道的力量是前路!我們,還有路走!后輩,還有路走!”
他忽的咧嘴,大笑起來,笑得瘋狂,笑得肆意,身子也開始顫抖起來,一身血火高漲,澎湃浩蕩氣息迸高亢龍吟,顯化七條百丈血龍咆哮周身,將千里之內(nèi)都壓得一片沉寂。
然公孫家主望來,卻皺著眉頭。
“天外有仙道,也不知何人能夠?qū)⑵浯蛩椤?br />
“卻未必是好事。”
公孫涼舉步而來,立身公孫家主一旁,遙遙望向東方,眉宇沉重。
“若天外有仙道,也就必然有生靈。血天大圣乃我荒神境之人,若所知不錯,他曾真的殺遍宇內(nèi)洪荒,立下不休的血腥王朝。如此,我荒神境沒了這份天選大圣留下的保護(hù),又會面臨什么”
“大敵,仙人!”
公孫家主捏緊了拳頭,目光猶如鷹隼。
“然如此又如何?天選大圣留下禁制,舉世皆知,庇護(hù)我荒神境不為宇內(nèi)所知,不能侵犯。雖不知為何會有仙道之力于天外,然如此,卻也斷絕了我等前路,就只能看著典籍,幻想斷古前仙路浩蕩,望而不及!”
他抬頭,眸光精燦,周身氣息亦顯化而出,蕩漾清光流轉(zhuǎn),顯化半圣之威。
“欲求前路,不過破釜沉舟,大不了尸骨如山,將斷淵填滿!以我輩之血肉,鑄永世之昌隆!”
秦天駕龍狂笑,兩步入得高天,兇悍難當(dāng)。
“大敵?仙人?哈哈哈哈,破便破了,有路走,還說那些個作甚?!我秦天欲求仙路淋血,為后輩鋪筑永恒!什么宇內(nèi)坎坷,盡管來便是,老子猖狂,便做那第一個送死之人!殺一個夠本,殺兩個也賺,只求今朝乾坤動蕩,換后世太平,萬古盛!”
北荒,西涼,南野,中州。
天地動蕩,仙氣浩渺。
死地開花,絕處有生。
前路開,生靈沉浮,萬般皆煥神采!
那一雙雙眼睛盡數(shù)望向極東,也或身軀顫抖,也或駭然失色,卻不過短短片刻,整個大地都開始震動起來。那一聲聲歡呼,一聲聲咆哮,沉寂了太久的氣息盡數(shù)復(fù)蘇,更有許多晦暗的氣息顯化。
這一日,注定了不會太平。
然枯寂的宇宙,浩瀚無盡,生機(jī)不存,是黑暗與幻彩交葛,顯化無盡神妙。
誰可言其盡頭?
無盡,無窮!
然星云變幻之中,那一片蒼莽的大6立于其中,無有分毫光彩,就只遍地黑暗與死亡蔓延,隨處可見漆黑的薄霧流轉(zhuǎn),萬萬里不見點(diǎn)綠,如此的純粹,深邃,讓人恐懼。偶爾可見白骨森森,滿是裂痕,一旁有異獸踏過,不理不問,卻雙眸猩紅,遍體鱗甲亦作漆黑的顏色,口中流淌涎水,猙獰兇惡,低吼如悶雷,氣息狂躁,驚得三千里壓抑無聲,便連陰風(fēng)都變的輕緩。
咔!
鮮血迸濺,鱗甲破碎!
那突兀的影子一晃而過,留下的也只一顆仍舊死不瞑目的頭顱,身軀卻已經(jīng)被丟在一旁的枯樹枝杈上。再看去,那人影矮不過孩童,著黑紫紗裙,膚白如雪,卻戴一慘白的,紅角惡鬼的面具,模樣如何不能見到分毫,就只雙眸深邃如淵,好似經(jīng)歷了無盡滄桑,平靜,淡漠。
“呵”
一聲輕笑,沙啞刺耳。
她正坐在那枝杈一旁,憑著雙手便將異獸鱗甲扒開,白骨剔出,又將仍舊淋血的鮮肉直接塞入口中,大肆咀嚼。有鮮血自她口中迸濺出來,出可怕的聲音,讓人心膽皆寒。
“啐,難吃!”
女孩罵了一聲,動作似是抹去了面上的鮮血,將身旁那已經(jīng)狼藉不堪的異獸尸體徑直丟了下去。
血腥味隨風(fēng)飄蕩,引來更多覓食的異獸。
它們匯聚在樹下,模樣各異,皆一身煞氣,猙獰可怕。血腥引動了這些異獸的兇性,廝殺,爭奪,鮮血流淌,嘶吼如雷,震得千里大地都在顫抖,卻沒有一個敢去觸犯樹上的身影。
她還在笑,大概正饒有興致的看著樹下的廝殺爭奪。
許久,決出了勝者,享受美餐。
卻有黑影飄然而過,那遍體鱗傷的勝者,也成了無數(shù)尸骨中的一員,便連掙扎都不能,唯有鮮血汩汩流淌,給這片漆黑的土地染上了些許的鮮艷。
“我討厭紅色的血,跟他一樣顏色的血”
那女孩微微抬頭,惡鬼面具下,那漆黑深邃的眸子忽的閃過一道猙獰紅光。
她正看著,遙遠(yuǎn)的星域,那動蕩作亂的金色狂龍。
“終于,找到你了”
“本后麾下魔眾,很快便到”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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