綾羅滿目,燈火通明,卻那青山殿中,無人安睡。
一行人早便散去,是如了洛仙兒的愿,就瞧著其滿懷慍怒的模樣,誰也不敢招惹。就說散了,都散去,未做久留,如公孫涼那些打算也并非三言兩語能夠定下,還得待后日再言細微。
原本大喜的日子,卻如今烏煙瘴氣。
陸塵于殿上房梁久坐,夏小賊也尋了過來,一壺清酒對飲,望明月,滿清霜,真個花前月下,卻誰也無那欣賞的興致。就沉默許久,夏小賊才呼出一口濁氣,笑了出來。
“這些日子你都不曾去過北荒,只偶爾見得涼兄,你我卻有些生疏了。”
他轉頭瞧來,挑起眉腳,真個漂亮的模樣。
“再過兩日,興許用不了兩日,待此間諸位前輩都散去,咱們也該離開。涼兄與我說過,之后要去中州大華,是為舉兵南下作準備。屆時,你是會隨同一起罷?”
聞得此言,陸塵只輕輕點頭,低低應了一聲。
舉杯飲盡卻并未開口,也無太多心思開口。
“大華啊好久不曾回去了,也不知如今是個什么模樣。卻真的說來,妖城可絲毫不差,就這兩年時間,前前后后有了百多妖主投誠,其中不免義父的手段,兵力已經囤積許久,更城池也擴張了許多。若你有時間走一趟北荒,可得去妖城看看,定會讓你驚得合不攏嘴。”
“發展如此,你也廢了不少心力罷。”
陸塵搖頭輕笑,仰面便躺了下去,緩緩開口。
濁氣輕吐,終于是暫且放下心中那些個苦悶與煩愁,難得輕松些許。
“心力倒是不曾廢過許多,只涼兄叫我學習的那些個馭人之術有些麻煩。來來回回,顛顛倒倒,就一本羊皮的冊子已經翻得爛了,卻涼兄仍舊不肯放松。就他在妖城時,便平日喝酒都得偷偷摸摸才行,否則被涼兄見到,就得戒尺招呼。”
夏小賊撇著嘴巴,又瞧了眼陸塵模樣,嘿的笑了起來。
“那些個煩愁多想作甚,平白無故給自己難受。雖是說來不太好聽,卻咱們這般修為境界,可并無資格憂心魔族之事。便交給那些前輩就好,天塌了是高個子頂著,咱們就安心,該做什么做什么,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頓了片刻,瞧著陸塵面上笑意漸漸散去,夏小賊忽的一嘆。
“我知道你想回去問那仙人魔族之事,卻這些知道了又能如何?那仙人可是天地間唯一,有神鬼莫測的手段,定然知曉天下萬般,魔族藏匿荒神境許久,卻他從未出手,就已經說明了很多。有些顧忌,也或另有考量,卻絕不會出手。那地耗魔尊莫成風乃大圣修為,除卻那位仙人,便天下無有對手,且這般魔族強者還不知究竟多少,就那位仙人真的與你說明魔族藏身之處,而你又告知諸位前輩又能如何?便真的尋去,也不過送死,更平白添了許多煩心。”
陸塵瞧他一眼,眼神微動,欲開口卻不知如何言來。
便其心中也是復雜,不知是否該問。
便問了,也不會有個結果,縱然有了結果,又能如何?誠如夏小賊所言,得知魔族藏身之處也無能為力,且不說魔族為何
遲遲不出,是有顧忌也或困難而不能,也或另存了其他打算,就那莫成風站在之前,這天下,除卻老鬼,又誰能越過分毫?
半圣五境,一境一天地,一境一乾坤,半步大圣與半圣之間差距究竟如何,便敲著那魔族送來的賀禮就已經知曉。
前腳將將斬了遠在西涼的普智圣僧,后腳便來到東盛。
就何種逆天的手段也做不到,至少陸塵無法想像。
“魔族之事,就暫且拋之腦后罷,咱們唯一能做的就只盡快平定內亂,解決過往恩怨,以免日后面對魔族再生變故,是個內憂外患的境地。”
夏小賊深深一嘆,將唇角也咬緊,隱隱泛出血絲。
就其與大華皇朝的仇恨,就陸塵與任家瑤光兩儀門的仇恨,可都得盡快解決才行,否則日后面對魔族,必然統一戰線才行。卻那時若仍舊未能解決,必然互有防備,就難免生出許多麻煩,乃至影響大局,涉及生死。
“大華皇朝,非一朝而成,底蘊雄厚,難以想象,要將其謀滅,如登天之難,得是循序漸進才行,不可急求。”
陸塵翻身而起,輕輕搖頭。
“魔族何時來犯仍舊不知,可否趕在之前便將所有都解決亦非定數。魔族欲為禍天下,可不會給咱們那些時間,就出世便出世,絕無商量的余地。卻真的說來,我是無有那樣的信心,不敢斷定必然在魔族出世前就解決所有恩怨。畢竟除卻大華皇朝,搖光圣地也非等閑,另有任家與至今也尋不到蹤跡的兩儀門。”
“你要如何?”
夏小賊轉而看來,眉關緊縮。
“涉險地,尋造化!”
思定起身,陸塵將胸口濁氣緩緩吐出,眸光精燦。
“原本只想著天下大勢,與我無關,卻而今真個臨近,方才覺得壓力,亦終于明白何謂匹夫有責。何況血天傳承便在我的身上,就欲要遠出紅塵之外也不能,那莫成風未動殺念,卻見了斷刀,殺機可絕非虛假,是怕了斷古前的血天大圣,更怕再出一個血天大圣。”
稍頓,陸塵將拳頭捏緊,指甲刺得皮肉鮮血淋漓。
滴滴落下,染滿了指間。
“中州大華我便不去了,就雙影與仙兒策應公孫兄即可。只待明日與他們說個清楚,就立即動身。你也莫要多說,只我一人。”
“涼兄可不會同意讓你獨自犯險。”
夏小賊輕輕搖頭。
“便雙影姑娘與仙兒大姐那關你就過不去。”
“必須過去。”
陸塵轉而瞧來,眸光堅決。
“我有斷刀在手,更傳承血天鬼手,便怎樣的兇險都有應對之力,若真的不行,明月長生殿的翠葉令牌也是逃脫手段。且這般決斷,也是深思熟慮之后,而非莽撞。就明日動身,先去落櫻,將臺鑒傳承的封禁鎮壓之術得來,諒那落櫻國主也是不敢不從。如此準備便足夠充足,就六兇三圣也未必可將我如何。”
聞言如此,夏小賊是要反駁,卻也不知如何開口。
他同樣不愿陸塵獨自犯險。
可真個說來,斷刀也好,鬼
手也罷,皆為血天遺物,當得兇煞至極,便天地橫生的不詳也無法侵犯。更明月長生殿位列三圣之一,翠葉令牌乃之中神物,于何處都可遠遁回到之中,是最好的保命手段,且玲瓏寶樹亦為仙靈,若其出手,便怎樣的兇險也不能將陸塵如何。
在夏小賊而言,只覺得陸塵有老鬼與玲瓏寶樹兩位仙靈庇護,那六兇三圣,就橫著走也無妨。
卻老鬼如今無力出手,而他也終歸不能放心。
“你打算先去何處?”
夏小賊連連搖頭,終究是放棄了阻攔的打算。
“六兇者,東海葬仙山,北荒吞天古洞,南野蠻荒古地,中州太初遺址,西涼冥獄,西海輪回深淵。三圣者,東盛明月長生殿,另有北海天道山,南海隕天神閣,共九處。卻兇者兇,圣者不圣,除卻明月長生殿在斷古前便因血天大圣而化去兇煞,更如今已淪為你手中之物,其他八處,可一般險惡。”
“先去蠻荒古地。”
陸塵未曾多想,雖是頭次聽聞六兇三圣之名,卻心中早有定數。
“待走過落櫻,我便去次圣教,愚木前輩隱居其中,亦有半步大圣之能,且秦方與蠻兒也在蠻荒古地周遭磨練,就蠻荒古地才是最好的去處。有愚木前輩照應,就更多了幾分保障,也好讓雙影與仙兒安心。”
秦方與蠻兒是誰,夏小賊不知,便愚木之名也是頭次聽說。
卻陸塵所言,反倒讓他多了幾分疑惑,是怎的還需半步大圣照應。
只疑惑而未多說,就輕輕點頭便罷,心中也知明日說起還需在旁幫襯才行。且陸塵性情如何,夏小賊也非是不知,就決定了這些便再無可能回頭。
“罷了,你要去就去,我也不再多勸。”
夏小賊輕嘆,仰頭便飲了大口的酒水,嗆了喉管,脹的滿面通紅。
待抹凈了面上,一口酒氣重重吐出,是個咬牙切齒的模樣。
“卻你得道心起誓,安然歸來才行!”
聞言,陸塵唇角輕顫,瞧著夏小賊看來的模樣,心中是百味雜陳也難表述。就最終,只得隨了其心愿,依著道心起誓,方才罷了。
明月西墜,烏雀東飛,這三千懸天宮闕仍舊燈火通明。
夏小賊已經回去休息,卻陸塵仍舊仰面躺在屋檐,垂下雙腿輕輕搖晃,又怔怔出神。就日出東方,露水沾了滿身,聽聞殿中呼喚才終于醒悟,翻身而來。
“姐姐不過和衣而臥,你就在殿中也無妨,又何須如此。”
瞧著陸塵抖下一身的珠瑩,穆雙影心有不忍,連忙遞了手帕上前。
便洛仙兒也在旁側皺眉,只未曾開口。
卻接過手帕,擦凈了面上塵土水漬,陸塵幾次欲言又止,瞧得穆雙影疑惑不解。
“有屁就放,扭扭捏捏的做個什么模樣,縮陽了不成!”
洛仙兒瞥了一眼,原本便心中藏著惱怒,粗言穢語當頭便砸了過去。
陸塵只暗中咧嘴,未敢頂撞,又見著穆雙影瞧來,只得嘆了一聲。
“我不去中州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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