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張凱的憤怒與激動，趙蘭芝反而顯得平靜一些。

    她沒有急著回答張凱的問話，而是給自己倒了杯水，然后慢慢坐下來喝了口水。

    在喝水的同時，她在思索該怎樣回答他的問話。

    那天，趙蘭芝去悅來茶館給鈴木浩二，傳遞軍統要在何若云的婚禮現場，刺殺何家父女時，鈴木浩二當時明確告訴她，她的任務就是在刺殺當天，監視張凱的一舉一動，而且絕對不能讓他開槍。

    鈴木浩二這樣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

    其一，他怕張凱在婚禮現場開槍殺了何正林和“云子”。

    其二，那就是張凱一旦開槍射擊，他軍統的身份就會在現場暴露，那么鈴木浩二就必須抓捕他，那樣的話，鈴木浩二苦心安排在軍統的線就斷了。

    可是如果不實施抓捕，那戲演的就太過了，再說，如果張凱暴露之后沒人抓捕，他勢必會懷疑趙蘭芝。

    那樣，鈴木浩二前期的工作就白費了。

    所以，鈴木浩二覺得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張凱在現場，一槍不發，只當一名觀眾。

    鈴木浩二給趙蘭芝的這項任務，無疑給趙蘭芝出了道難題。

    張凱去婚禮現場一槍不發，這似乎不可能。但是鈴木浩二的命令，趙蘭芝又不得不聽。

    這幾天趙蘭芝一直在糾結，怎樣才能讓他在婚禮現場一槍不發。

    想來想去，她最后決定，把張凱的槍裝在自己的背包里

    剛才在婚禮現場，張凱奪過她的背包時，她是既生氣又擔心。

    她生氣張凱的沖動與無理的同時，又擔心鈴木浩二會發現張凱開槍打死了暗哨，從而會責罰她，而在那一刻，她忽然發現，原來自己竟然也擔心張凱的安危。

    她竟然害怕有人會打死他。

    當時她呆呆地站在那里，手有些發抖，心里是五味雜陳，她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她甚至害怕張凱會像陳輝一樣，死在她的面前。

    直到張凱告訴她，“漁夫”會在門口接應他們時，她才緩過勁來。

    現在，她一口一口的喝著水，目光有些游離，但是思緒卻從未停止，她這是怎么了，剛才怎么會為他擔心呢？

    張凱皺著眉頭，見趙蘭芝一直沒說話，于是走到桌前，端起水杯然后一飲而盡。

    隨后順手把水杯“哐當”一下，扔在桌子上。

    水杯在桌子上旋轉了一圈，快要掉到地上時，趙蘭芝伸手接住了水杯，她的指尖稍稍用力一下，把水杯放在桌子上，然后眼簾微抬，淡淡的說了句：

    “我怕你會死。”

    我怕你會死。

    她沒想到自己會這么說。這簡單的五個字，從她嘴里說出，聲音雖不大，但是她的身體明顯的有些晃動。

    隨著她話音的落地，張凱深邃的眸子里，閃過一絲亮光。

    她怕他會死，這么說，她在擔心他？

    張凱愣了一下，她是真的在擔心他呢？還是另有所圖。

    他望著她，想從她的目光里尋找答案，只是她卻沒看他一眼，一直低頭喝著水。

    房間里的氣氛瞬間變得安靜起來。

    張凱怔愣一會，為了緩和氣氛，故意說：

    “你剛才要是把槍給我，沒準我今天就能把何正林干掉，這下好了，刺殺任務失敗了。”

    他的語氣雖略帶生氣，但是和剛才來比柔和了好多。

    趙蘭芝捕捉到他語氣的變化，抬頭對上他的目光，依然是淡淡的開口：

    “你知足吧，你比陳輝要幸運，至少你還活著”

    頓了頓，她的語氣變得生硬起來：

    “就算我把槍給你，你也殺不了何正林，你沒發現，他身邊有那么多保鏢護著嗎？”

    張凱此時一聲嘆息：

    “他娘的，兩次刺殺都失敗了，今天都怪那個醉漢來搗亂，要不然他們都被炸死在主席臺上了，也用不著我們動手。”

    趙蘭芝害怕鈴木浩二會責問她，婚禮現場有定時炸彈為什么她沒向他匯報，于是試探性的問道：

    “定時炸彈是漁夫安放的嗎？”

    張凱略加思索，故意說道：

    “不是，今天現場有兩撥人馬，我估計是另一撥人放的。漁夫這個老東西，這次又耍滑頭，說好的，他會在現場和我們一起動手，結果他在外面搞狙擊。”

    “你確定，外面的人是漁夫？”

    “我剛開始也不知道，后來王磊給我手雷的時候，悄悄告訴我，漁夫在外面接應我們。”

    張凱說完，拿著手雷看了又看，隨后遞給趙蘭芝：

    “這個，你幫我收好了。”

    他不能讓她有所覺察，他要像以前一樣信任她。

    趙蘭芝喉結滑動了一下：

    “你不生氣了？”其實她想說，你為什么這么信任我？但是這話，她不能說，也不敢說。

    “嗨！”張凱憨憨的笑了笑：

    “我就是個粗人，剛才光想著怎么殺何正林了，你說得對，我們是幸運的，至少我們還活著好了，你把手雷收好了，去休息吧！”

    趙蘭芝點點頭，從暢春園回來，她一直驚魂未定，是該好好休息了。

    她緊緊地握著手雷，起身時問：

    “你說另一撥人會是什么人？”

    “那還用說，肯定是共黨了。”張凱脫口而出。

    “這么說，這次行動是我們和共黨聯手了。”趙蘭芝問。

    張凱想了想：

    “這個，我不好說，漁夫這個老東西鬼得很，經常不安常理出牌，也許，他想借共黨的力量除掉何正林，也許只是碰巧了，但是不管怎么說，行動失敗了。”

    趙蘭芝沒有再追問什么，回到里屋休息了。

    張凱躺在沙發上，瞇著眼睛本想小憩一會，怎奈耳邊又響起了趙蘭芝的那句“我怕你會死”。

    這聲音讓他睜開眼睛，驀然坐起來。

    他雙手使勁搓了搓臉，想讓自己冷靜下來，忽然，他發現自己的眼角竟然濕潤了，于是，嘆口氣暗自嘲笑道：

    娘的，瞧你這點出息，這句話就把你感動了？萬一她是在騙你呢？

    其實他知道，她的那句話多一半是在騙他，可是他還是有些感動。

    過了一會，他躺下身子剛閉上眼睛，歐陽峻的面孔就出現在他的腦海里。

    他閉著眼睛把今天發生的事情，重新梳理了一遍。

    起初他懷疑歐陽峻是漁夫，后來他看到歐陽峻為情落淚，這種懷疑在逐漸減小，直到后來他看到“漁夫”用狙擊槍，干掉了七個特務時，這種懷疑，瞬間煙消云散了。

    可是現在，當他梳理完事情的整個經過時，他又開始懷疑他就是“漁夫”。

    算了不想了，管他誰是“漁夫”，反正這次行動死了那么多日本人，自己的兄弟又毫發無損。

    這只能說明，“漁夫”指揮得當，確實是個人物。

    好久沒有這么痛快的大干一場了，今天值得慶賀。

    想到這，他嘴角上揚笑著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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