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像是一把可以隨時變化刻度的尺子,全憑自己的意愿拉長拉短,絲毫不考慮人的感受。在滾滾車輪有節奏的振動聲中,日頭悄無聲息地就斜斜西沉了,就連西面的半邊天也被那絢爛的晚霞染紅了。
金黃的陽光灑在車廂里,伴著空氣間懸浮的顆粒物翩翩起舞,蒸騰氤氳,渴睡人的眼。
王磊趴在桌子上又酣然入夢了,陳平凡也在不住地打著瞌睡,如果不是因為有那突然響起的列車廣播,他們可能都要睡過站了。只聽列車員用她那甜美柔和的嗓音說道:親愛的旅客朋友們,清屏站馬上就要到了,請在清屏站下車的旅客朋友們做好下車的準備,列車乘務組感謝您一路的信任與陪伴,有緣我們還會再相見。
聽到“有緣我們還會相見”,陳平凡感覺心頭突然一緊,靈魂深處的孤獨感和茫然感像是被某種神秘力量拽出來一樣,不可排解。剛才在打瞌睡的過程中,他隱約感覺到白裙子美女已經悄然離開,而且她走的時候就像她來的時候一樣,輕盈優雅,帶起一片的芬芳。
恍惚間,他把目光投向窗外,細細打量這陌生世界的點滴景色,他知道就是這里,這里將收留他的身體和靈魂。
鐵路沿線的建筑大多是些低矮破敗的民房,白楊綠柳雜植其間,更顯出這些民房黯淡而破敗的氣息。
火車向前,沿路的樓宇倒是多了起來,不過它們多是上個世紀末的建筑,以灰紅色調為主,有如殘年的風燭,現出龍鐘的老態了。舉目遠望,清屏城的另一側就是山,山不高卻青翠,與城貼合,把城包圍,似乎也限制了城的發展。
驀地,陳平凡感覺自己的心情就跟這破敗的城市一樣糟糕。他曾對自己的未來做出過種種設想,就是沒想過會有眼前這一種凄涼局面。
叫醒王磊,陳平凡開始收拾東西,準備下車。王磊看了看窗外,不由得罵了一聲娘,“這是什么鬼地方?省級示范高中跑到這山溝里了,騙鬼呢吧?”
陳平凡苦笑了一下,也不理他,拉起拉桿箱,就沿著擠擠搽搽的過道兒向車門方向走了過去。王磊見火車已經停穩,不敢怠慢,抱起行李箱,忙三火四地就往門口趕。這一路沖鋒陷陣,他那水桶一般的腰身“處處留情”,不是碰到這個人的胳膊,就是刮到那個人的腿。饒是他連連道歉,也不免引來一片又一片責備的目光。
下了車,夕陽倒是正好,可陳平凡和王磊兩個人都無心欣賞,他們披著霞光,迎著清涼的晚風,直接就往出站口方向走去了。
進了清屏城區,陳王兩人感受到的仍然是這里撲面而來的落后氣息。站前街還好一些,起碼沿街都是些五六層的較新的建筑,其間還不乏銀行賓館移動公司這樣的實力單位。可到了一些背靜一點兒的街道,看到就是另一番樣子了,建筑老舊不說,路面還都坑坑洼洼的。往來的車輛在這樣的路面跑起來,都得小心翼翼的,一個不小心,就容易傷著愛車的底盤。
與其說這里是一個縣,倒不如說這里是一個城鄉結合部。經濟是一個地區的根本,經濟落后,人才就會外流,那么陳平凡和王磊兩個人,算不算是逆流而動呢?
時間還早,兩個人就沒有打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離靈源二中也就越來越近了。
轉過一個彎兒,來到一條相對僻靜的街道,兩個人倒是有了一個小小的驚喜。只見眼前的這條街上到處都是擺地攤兒做小買賣的人,這個賣烤冷面,那個賣烤魷魚,叫賣聲此起彼伏,好不熱鬧。剛下火車,王磊就感到肚子咕嚕嚕地叫了,此時一聞到這空氣中彌漫的香氣,他馬上束手就擒。他就近找了個烤冷面攤兒,買了兩大份烤冷面,要加腸加蛋的那種,隨后甩給陳平凡一份,自己留了一份,甩開腮幫子,就津津有味兒地吃了起來。
一個即將建完的小區就在斜前方不遠處,規模挺大,雕梁畫棟的,看起來頗有些檔次。王磊加快腳步走到近前,駐足看了一會兒,隨后正八兒經地對趕上來陳平凡道:看來清屏也不是一無是處,這個小區就挺好,以后我就在這兒買房子了,到時候到我家串門。
聽這話,陳平凡忍不住一笑,“八字還沒一撇呢,先畫個撇再說!”
“反正我覺得清屏挺有潛力的,靠山吃山,你看這漫山的松樹,哪一個不是資源?”
“這兒要是資源的話,早就被開發了,我估計國家不會允許地方政府濫砍濫伐,所以,你說的潛力,我看不到!”
王磊搖搖頭,也不再理陳平凡,站在小區的巨幅宣傳海報前研究了起來,也考慮起了是買三室一廳還是買兩室一廳的問題。
陳平凡吃掉了最后一口烤冷面,驀地開始有些茫然。俗話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他陳平凡又何嘗不想步步高升呢?當初參加靈源教育局的招聘考試,他絕對是是奔著靈源一中去的,可事與愿違,他被靈源教育局分配到了這鳥不拉屎的靈源二中。那他——,就應該被動地接受命運的安排嗎?
王磊聽陳平凡沒動靜了,回頭去看他,見他正在發呆,便道:“老陳,干脆你也在這兒買一套房子得了,到時咱倆做鄰居,沒事還能在一起喝喝酒啥的。”
陳平凡苦笑,“算了吧,我父母都是農民,比不得你父母。我要是買房子,還得等我攢夠了錢再說。”在之前的接觸中,陳平凡早就知道,張磊的母親是老師,父親是工人,條件要比自家強得多,他現在可以考慮買房子,自己卻不可以。
“掙錢還不容易嗎?我相信不出三年,你就能攢夠房子的首付款,至于貸款嗎,慢慢還唄!關鍵是沒有房子就沒有女人,有了梧桐樹,才能引來金鳳凰!”
陳平凡一笑,不置可否。
兩個人到靈源二中的時候,天已經擦黑兒,一彎皎潔的月牙也早早地懸掛在了高遠的天空之上。借著天空中那僅存的一點光芒,兩個人粗粗打量了一下這二中校園。
這校園不大,方方正正,主教學樓坐北朝南,是個有點兒規模的五層建筑。藝體樓實驗樓學生公寓樓等幾座樓房,分居東西,遙遙相望。鮮紅的國旗在教學樓正前方迎風飄揚,顯得頗為肅穆莊嚴。
一時見不到校領導,陳王兩個人就先跟門衛大叔攀談了起來。聽門衛大叔說,清屏這地方在上個世紀**十年代時,還是靈源的工業重鎮,輝煌一時。后來在市場經濟大潮的沖擊下,這里的工廠企業搬的搬,黃的黃,漸漸地就所剩無幾了。等到規模排在國家第二的水解廠因為支撐不下去而宣布倒閉時,清屏就完全失去了經濟發展的活力,江河日下。直到現在,坊間都流傳著一段順口溜——清屏清屏,又清又貧,要廠沒廠,要礦沒礦,人奔小康,我守清貧,窮山惡水出刁民。
幾個人正說話間,一個白凈面皮的小個子中年男人從教學樓方向走了過來,笑容可掬。“你倆是新來的大學生吧?”
王磊看這男人雖然滿面春風,卻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度,便猜到他是個校領導,遂不敢怠慢,笑著站了起來,“是是是!我叫王磊,他叫陳平凡,老師您是——?”
這時沒等中年男人開口,那門衛倒是先說話了:“他你們不知道吧?政教處主任,王春江,二中的扛把子,學生可以不怕校長,卻都怕他,整個清屏都有名!”
“操!老李,這話咱私下里說說就行了,要是傳到校長耳朵里,他不得把我就地免職了啊!”
“扯!田校長要免你的職,我跟你姓。這些年,他就靠你給他撐政教這一塊呢,這事兒全二中誰不知道?”
陳平凡和王磊立在一旁,聽兩個中年男人連說帶罵一唱一和,早猜到這位王春江主任是二中的重量級人物,估計以后少不了要跟他打交道。不過陳平凡也有些疑惑,門衛大叔是個粗人,說兩句粗話不足為怪,可這位王主任大小也是個領導,怎么也滿嘴粗話呢?看來,現實中的世界跟理念中的世界總是有差距的,他還得學會適應。
說這話,天就完全黑了下來。王春江抬腕看看表,就帶著王磊和陳平凡兩個人認宿舍去了。一路走來,話里話外,他都表達了他對這批新來的大學生的重視,不說別的,單說學歷,這批新來的大學生就已經遠遠超越這里的許多老教師了。長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強,二中要發展,靠別的不行,只能靠人才,而且只能靠高學歷高能力的人才。
在這個過程中,不管王春江說什么或是怎么說,張磊始終都在一旁附和著他。陳平凡冷眼旁觀,不多說話,在他看來,張磊這樣一個勁兒地點頭哈腰陪著笑,有點兒過分了,可當著王春江的面,他又不好說什么,他也只能等到沒人的時候,再用話點點這兄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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