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任爸任媽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喊出來，從他們瞪大的眼睛不難發覺，任平生這句話對父母造成了多大的震撼。

    任媽還打翻了手邊的湯碗，還帶著熱氣的湯水在桌面上，她都渾然不覺，也顧不上收拾，只是一個勁地追問兒子。

    “好好的，說什么胡話啊，公務員可是鐵飯碗啊，多少人都考不上，你怎么可以說不當就不當？”

    “對啊，兒子你是不是坐車坐累了，腦子有點不清楚啊。”任爸在一旁勸道。

    這話好像提醒了任媽，她拿著雞毛當令箭，立即跑過來，又是摸任平生的額頭，又是給他拿脈搏，好像真把兒子當病人了。

    “爸、媽！”

    任平生揮手拒絕了母親的關懷，他鄭重其事地說：”我不是跟你們開玩笑，也不沒有生病，我是認真的跟你們商量這事。“

    任媽將信將疑地坐回位子上，聽了這話又激動起來。

    “什么商量，這事沒得商量，你知道父母親為了培養你花了多少心血。我三十年沒工作，都在家里伺候你。你爸爸為了你的學費生活費，連煙都戒了。”

    “我們為了什么，還不就是為了你有個大好前程，能夠在親戚們面前爭口氣，讓別人不再小看我們家。“

    任媽越說越激動，講到自己過去的人生，觸景生情，感懷身世，聲音已經哽咽了。

    任平生心中有愧，他從小就明白母親對自己的期望很大，任媽為自己放棄了工作，作為家庭婦女和幾個妯娌相處得很不愉快，也不受任家長輩的青睞，所以一直心中有怨氣。

    任家雖然祖上沒出過什么大人物，但家庭關系也挺復雜的。

    任爸這一輩共有4個兄弟姐妹，任爸作為長子，卻不怎么受父母的待見，任奶奶更加寵愛自己另外2個兒子和女兒，連帶著嫁入任家的任媽也被冷落。

    在任媽看來，自己不受公婆待見的主要原因是，自己沒有一個正式的工作。

    任家除了長子以外，叔叔和姑姑找的對象都是公家單位的，他們都有穩定的工作和收入，不像任媽是個靠老公工資生活的家庭婦女。

    在這個念頭的驅使下，任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唯一的兒子身上，如何培養好兒子，讓兒子出人頭地，是任媽贏得與婆婆和妯娌之間的競爭的取勝之道，也是她平息這么多年的不平和怨氣的唯一途徑。

    任平生考中公務員這件事，讓任媽見到了多少年隱忍生活的一線曙光，可以讓她在親戚和外人面前揚眉吐氣。

    沒等任平生回家，她就早早地跑了一圈親戚，用一種勝利者凱旋的姿態，收獲了一大堆或真或假的祝賀和恭維。

    可想而知，任平生此刻提出不當公務員，無疑是將任媽的所有美好計劃都撕碎，也會讓任媽在仇人和熟人面前抬不起頭。

    這種打擊不是她可以承受的，所以任媽拿出最大的努力，勢必要讓兒子收回剛才的建議。

    面對母親苦口婆心的勸說，任平生實在難以招架，他拿出國內經濟發展的一系列機會來說服父母，但任媽卻說：“經濟發展好了，公務員的待遇也會提高，你只要好好干，什么都會有的。”

    任平生暗暗叫苦，自己前世為了買房、買車就花了老大力氣，還借用了父母不多的積蓄，更別提成家后老婆、孩子的一系列支出，公務員雖然在十年內待遇提升了不少，但相比起一線城市的薪酬水平，還是差得太遠。

    為了說服父母，任平生又列舉了自己在公務員升職發展方面存在的諸多不利條件，任媽卻說：“事在人為，我兒子這么優秀，肯定會得到領導的賞識的。”

    任平生只能默默在心里苦笑，前世在公務員系統里混得怎么樣自己最清楚，能不能碰上領導賞識純靠運氣，自己好不容易有重生的機會，可不能把時間浪費在運氣上。

    但此時母親情緒太激烈，任平生不好繼續當面反駁，他又不能說出自己轉世的來歷，在父母的勸說面前有些詞窮，像是被捆住手腳的人般，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左右為難。

    還好這時任天華出來打圓場了，他跟平時一樣慢條斯理地說：“我說秀君啊，你也不要著急，兒子都是大人了，有話我們好好說。”

    “什么好好說，你看他說的那是好話嗎，兒子是我生的，他做錯事了，我怎么不能說”王秀君正在氣頭上，對老公也不給好臉色。

    不過任天華與妻子相處幾十年了，對她的脾氣性格摸得很準，也總結出一套相處的技巧，他還是不緊不慢地說下去。

    “我看這個事，現在先別急著下結論，平生你有去社會上鍛煉的想法，不能說就是錯的，年輕人多闖闖也是好的；但是呢，你媽也是為了你的前途考慮，公務員這個身份很難得的，你如果就這么放棄了，也很可惜。”

    王秀君聽了后半句，以為老公是站在自己這邊的，趕緊出口幫腔。

    “就是嘛，你別看那些人下海賺了點錢就了不起了，做生意是有風險的，如果虧損了怎么辦，如果被人騙了怎么辦，你賺再多錢，也不如吃公家飯，穩穩當當的，平平安安的好。”

    任天華沒有接妻子的話，他語重心長道：“我說這樣吧，平生你也別急著回絕這個工作，跟單位那邊就說學校還有手續沒辦完，要過一個月再來上班，機關單位都那樣，不會急著催你的。”

    任平生點點頭，對父親的說法表示認同，的確父親的主意更為穩重和妥當，看來他在事業單位呆了幾十年也不是白呆的，對社會和人事的認識比母親強多了。

    “這段時間，你就去社會上練練手，看看能不能適應，我們文州人做生意的也很多，如果你能混出點名堂來，我和你媽媽也會全力支持你的。”

    王秀君和任平生都有些意外，沒想到平時吊兒郎當、不務正業，向來被排斥在家庭重大決策圈子外的任爸，今天居然在兒子前途問題上做出了重要發言。

    而且任爸的發言切合實際、具備可操作性、又照顧到老婆孩子的情緒，這個水平不一般啊。

    任媽雖然心里依舊被說服了，但表面上還是有些不服氣，嘴中嘟囔著笑聲道：“混什么混，我看還是去單位上班好。”

    “好啦好啦，老婆你就別生氣了，氣壞身子我和兒子都心疼。”任天華趁熱打鐵，摟住王秀君的胳膊，親熱地安慰道。

    “去、去、去，你們大老爺們拿定主意了，就少來煩我。”王秀君臉上露出嫌棄的表情，但卻沒有推開任爸的胳膊。

    任天華轉過臉來，表情卻從來沒有過得凝重，他嚴肅道：

    “平生，你長這么大，爸爸從來沒有干涉過你的決定，今天頭一回跟你說，希望你說到做到，如果一個月內沒有找到做生意的竅門，那就回去單位報到，好嗎？”

    任平生重重地點點頭，沉聲道：

    “爸爸、媽媽，你們相信我，我一定會證明給你們看的。”

    一場家庭沖突，在任爸的周轉回旋下雖然暫時平息，但沖突的誘因并沒有徹底解決，在接下來的好幾天里，任媽還是時不時地在兒子耳邊敲敲邊鼓、打打游擊，字里話里離不開公務員那三個字，她內心深處還是希望任平生能夠去機關單位上班。

    任爸在露了一手后，又恢復了閑云野鶴的樂天做派，成天嘻嘻哈哈的早出晚歸，把兒子甩給老婆去伺候。

    雖然任媽沒有之前那么激動和難溝通，但母親偶爾的絮叨還是讓任平生不厭其煩，在家里呆著反而受罪，不過很快事情就迎來了轉機。

    從涵州市打來的一通電話給任平生解了圍，接完電話后，任媽趕緊走進房間叫醒還在睡覺的任平生，對著睡眼惺忪的兒子說：

    “你去看看你姑姑吧，她剛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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