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立敢說實話嗎？可這所謂被放棄被放養到底是不是真相，他們也無從可知。

    這么說了幾句，前邊打來手勢，前邊的路通了，可以走了。

    程嘉懿和杜一一上車，車隊繼續前行。

    走了幾百米，透過車窗，便看到路上的血跡，燃燒的還沒有燃盡的尸體。在部分沒有燒毀的尸體上方盤旋的飛鳥，遠處好像還有獸類奔來。

    車隊繼續往前，走不多遠再次停下。對講機里傳來急切的聲音，所有后車的人都急促地往前跑去。

    程嘉懿和杜一一不緊不慢地走在最后，就好像他們是在郊游般。

    旁邊人不知道他們是想開了，都對這般鎮靜生出敬畏。

    走得再慢悠閑，速度也不是很慢，當他們到達的時候，正看到前方一道山路急轉，一側是陡峭山壁，另一側是蔓延開的山谷。

    山谷遠處，黑壓壓人影，正洶涌而來。

    所有人都握緊了棍棒、砍刀。

    程嘉懿見過云一樣多的鳥雀撲來，可從沒有見過這般多，這般黑壓壓的變異人。

    是的，一眼就能分辨出來他們是變異人。

    那么敏捷地跳躍、奔跑，哪怕在山坡上，也如履平地。

    可再一眼，就看到前方高速公路上，也涌過來黑壓壓的人，他們都是人，也又不全是人。

    他們有著人的外形，人的動作，也發出人的聲音。可他們看過來的動作，分明不是看著同類。彼此，都已經不是對方的同類了。

    雙方同時碰撞在一起。

    程嘉懿曾經和杜一一討論過古代的戰爭，對于平原遭遇，數萬人馬碰撞一起的戰斗頗為不解，也不認為可能。

    數萬人，就算一千人一排，也要幾十排，先不說哪里總有那么平整的原野，就算有，前排士兵碰撞的一刻，不也就瞬間就要死亡？

    不是被對面前排殺死，也要被后邊的自己人推搡著到底踩死吧。那樣的戰場，不是誰站在后邊誰最難死了？

    可現在，她終于親眼看到兩方人洶涌地碰撞到一起。

    血的味道，立刻彌漫出來，緩緩地鉆進了程嘉懿的鼻端。心底，興奮被緩緩喚醒。

    “我喜歡血的味道。”程嘉懿抿了下嘴唇，“我告訴過你沒有？我一直一直都喜歡血的味道，一直一直，從在教室里就喜歡。”

    杜一一緊了緊手里的刀，“你說過，但你說過你能克制。”

    “是，我一直都能克制，因為，”程嘉懿停頓了下，“我可以制造出來更多的鮮血。當我看到鮮血飛濺出來的時候，當那些飛濺的鮮血被我制造出來之后，嗜血的愿望就已經被滿足了。”

    程嘉懿說著，握著鐵棍上前一步。

    身后傳來杜一一急切的聲音：“你渴望殺戮？”

    “是的。”程嘉懿毫不猶豫地回答，“不然，你以為我為什么會輕易答應他們？他們需要我殺戮，我渴望光明正大地殺戮。”

    后一句話傳到杜一一的耳朵里，聲音已經遠去。程嘉懿矯健地奔跑過去，揚著手里的鐵棍。

    杜一一盯著程嘉懿的背影，看到她沖進擁擠的人群里，瞬間就湮沒到人海里。

    人，不斷從高速公路上掉落到下邊的山谷內。幾米高的落差，掉落的人幾乎都還能站起來，繼續與身邊的人廝殺。

    也有人是斷了脖子少了半邊腦袋掉下的，也有人是被啃咬著掉下去的。

    杜一一睜大眼睛，在人群里使勁尋找程嘉懿的身影，很快就在一片披荊斬棘中，找到了想要找的背影。

    看，總是背影。杜一一自嘲地想著。卻仍然看著那個矯健的，舒展的，帶著狠辣的背影，看著背影經過揚起的血箭，飛濺的血滴。

    也不怕沾了血被鳥雀圍住。

    這么想著，又覺得多余，程嘉懿哪里會怕鳥雀。

    還真是天選者。

    杜一一又恨恨地想，天選你成了殺戮的機器，自己都不知道嗎？

    杜一一一邊看著，一邊回想程嘉懿吸收晶體的過程。最早一次是背著自己獵殺狗，第二次是……第三次是與李立周堯打起來。

    每一次吸收晶體，不是在戰斗中就是在戰斗后，不是和人就是和獸，這么些天幾乎沒有間斷過。

    要說斷也就是在訓練場內的后兩天和今天，怕是昨晚她就已經迫不及待了，所以才會在外邊坐一夜，只怕自己聽著，忍不住會立刻沖出去。

    原來，同類相食會激發動物的本性，會一再渴望吸食血肉。而吸收晶體，引發的就是純粹的殺戮本能了。

    杜一一忍不住再想起前方廝殺的那些人，想到他所認識的，知道了吸收了晶體的人，想到了自己。

    他吸收的還不夠？還是天生的反應遲鈍？想起他遲了許久的變異，杜一一不知道該慶幸還是該懊惱。

    身后傳來輕微的、不易覺察的腳步，杜一一靠著車門，看著后視鏡，嘴角牽了牽。

    “小杜哥，謝謝你。”李薇薇細聲細氣地說道。

    杜一一沒有轉頭，只用眼角的余光看著后視鏡，“是李隊長送了你兒子回來，和我有什么關系。”

    “我是謝謝那天在樓下，我莽撞地上了你的車，你沒有攆我下來。”李薇薇的聲音里透著一點點委屈，“我知道你沒有想攆我走的。”

    杜一一早忘了那天自己的想法，對李薇薇的話并不以為意，不過他心底倒是有一件事情一直好奇，就問道：

    “李姐，我一直都奇怪，程嘉懿也沒有得罪你吧，那天換你是我們，也不會隨便帶著誰吧，你干嘛一直針對她？”

    杜一一和程嘉懿一起討論過，卻說不出所以然來，忍不住就問道。

    “小杜哥，我也奇怪，你怎么就敢一直陪在她身邊呢？你就不害怕哪一天睡著了，就再也醒不來。或者醒來了，卻發現自己脖子上多個血口子。”

    后視鏡里，杜一一瞥到李薇薇抿了下嘴唇。

    “你是嫉妒她吧。”杜一一沒有管李薇薇的挑撥，自顧道：“你說你婆婆虐待你，假的吧。”

    李薇薇輕聲笑了，“小杜哥，你真聰明。”

    說著，緩緩前行，從杜一一身邊經過的時候，輕輕地道：“你看，我們終于說上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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