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荼瞧著只覺得怪可憐的,讓人給他準備熱水洗澡換了衣裳,又好好的叫他吃了一頓,這人才像是活過來一般,叫糖五帶著過來磕頭謝恩。按理說白荼是比他長了一個輩份,這頭受得起,可是沒想到他跪下去后就不愿意起來,只朝白荼求道:“二姑奶奶,狗兒瞧您是個有本事的,求您救救里頭的兄弟們吧。”聽工友們說,在他之前,別說是他這樣欠了債單子進去的,就算是拿些自愿領著工錢進去的,也從未有人能從煤窯里活著出來。都是豎著進去,橫著出來,家屬拿銀子一領,近些的尸體拖回去席子一卷就埋了,遠些的人家親屬只拿了銀子
不要尸體,就這么任由扔在山溝里生蛆發臭。他本來以為自己也活不下去了,就在前兒他一個隊里的工友,叫塌下來的煤砸成稀巴爛,就在他眼前,他當即也不知哪里來的勇氣,拔腿就跑,身后則是那不斷坍塌的泥土石頭。那會兒真是叫天天不應叫
地地不靈。
在劫后余生的這兩日,他覺得大家每日都猶如砧板上的大肉,萬分不安,不料就昨日晚上里頭的管事就將他叫出去,鐵青著臉把他交給別人帶了出來。
他也不敢多問,直至到了這里才知,原來老祖父不遠萬里而來,求爺爺告奶奶方得了貴人相助,把他給弄出來了。
按理說自個兒也逃出地獄了已經是菩薩保佑,不該在妄想其他的,可是想起那些朝夕相處的工友們,實在于心不安,不知多少人和他一樣是被騙來的,家里人還苦苦期盼著回鄉團圓呢。
于是這會兒便迫不及待的求白荼。
白荼知道煤窯里肯定有見不得人的骯臟事,起先她跟衛子玠提過,但是后來姐姐要嚷著回潯陽,一忙起來就把這事兒給拋到腦后了。
如今叫這糖狗提起,便朝趙無極問:“你那兄弟如何把人帶回來的?”這黑有黑道的規矩,白有白道的規矩,所以之前沒怎么問他把人怎么弄出來的,但是如今這糖狗求起來,她便多嘴問一句。然趙無極那兄弟因這一次帶糖五出來,算是壞了規矩,雖說這是小心翼翼辦的事情,可天下也沒有不透風的墻,如今他那兄弟處境正是艱難,他也想求白荼幫個忙,看先將人安排在哪里才是。然還未來得
及跟白荼說,如今就叫這糖狗打斷了。而如今糖五見糖狗劫后余生回來,竟然還想著給別人求情,也是嚇了一跳,那煤窯哪里是尋常人弄得了的,誰知道后面是個什么樣的大靠山大主子,如今自己能活著出來就是菩薩保佑,沒由來為了別的人
把白家姐妹們也拖下水去。
于是也顧不得這被嚇出來的一身冷汗,趕緊去把孫子拽起來責斥:“你個糊涂娃,人家救你性命已經是費了千辛萬苦的,你怎還豬油蒙了心,怎還要去把你姑奶奶往火坑里推呢?”
糖五一聽祖父的話,倒是冷靜了幾分,只是想起那煤窯里斷手缺腳的兄弟們,心肝也是直打顫,一時迷茫起來,不該自己能做點什么。
恰是鬧哄哄的,衛子玠卻進來了。
“這是怎了?”輕輕的一聲詢問,卻叫廳里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都齊刷刷朝他偷偷探去。糖五見過他一面,知道是白荼另外相中的未婚夫婿,起先不知與薛家有婚事就訂下的,所以糖五知道后心里對于白荼的愧疚也少了幾分。那薛郢之雖說是個才子富戶,但是這個長寧公子瞧著也不是等閑之
輩,單是這氣度就叫人忍不住驚嘆。
如今見了衛子玠,連連弓著身子行禮,“老朽見過姑爺。”
雖沒成親,但莊子上的人都這么叫,他也學著眾人一般喚。
衛子玠頷首,從他旁邊走過去,直徑過去坐下。便聽白荼道:“是煤窯里的事兒。”
“怎么說的?”衛子玠似有幾分興趣,朝那地上還跪坐著的糖狗瞧去。
糖狗方來,不知衛子玠是白荼的未婚夫婿,只是瞧他也是個主子,便連忙道:“里頭不是人待的,天天死人,便是還有半條命的沒人管,也就熬不過去。”
糖狗說完,抬頭正好看見祖父訓斥的目光,連連閉上了嘴巴。
可是話頭已經挑起了,自然沒有就這么落下的道理。于是白荼便示意趙無極:“你說說看。”趙無極這才道:“我那兄弟在道上有些門路,認得里面的一個小管事,但里面規矩森嚴得很,這一次接糖狗回來,他也是把所有交情好話都用盡了,也不知怎就傳出去了,如今他壞了規矩,那小管事已經遭
了殃,我擔心只怕其他人是饒不得耗子兄弟,我正要厚著臉皮向姑娘討個恩,給他指點個落腳地兒。”
白荼一聽,也連忙認真起來,這不過是接個人出來罷了,怎后果如此嚴重,還把人的后路都截斷了。難不成那煤窯里的狀況比他們想象的還要糟糕?于是連忙朝趙無極問道:“人現在哪里安頓呢?”
“本想放在我家里,可是不放心,便斗膽將他帶到了莊子上,這會兒在后院馬棚那里歇著。”趙無極趕緊回道。
白荼趕緊道:“這樣大的事兒,你怎不早說,快將人請來。”
趙無極得了這話,連忙去了。
這廂白荼也叫糖狗先坐著,不要擔心,等趙無極那兄弟來了在說。
糖五卻是忐忑不安,只覺得自己這孫兒可能是惹了大禍事,幾次拿眼睛去瞪他。
然事已至此,瞪也解決不了問題。
趙無極兄弟不多會兒就來了,見了白荼和衛子玠,雖說早知道這莊子上當家的主子年輕,但真瞧見還是給驚了一下。不過很快就恢復過來,連忙抱拳行禮:“小的耗子,見過兩位主子。”
白荼看了衛子玠一眼,知道好多事情他不方便問,便開口道:“這事兒得好好謝你,只是沒想到會因此斷了你的生路。”“姑娘這話嚴重了,我本就看不過眼那煤窯里的行事,只是雖看他們生死可憐,但到底師出無名,又沒什么大本事。這一次因無極哥,讓我帶了一個活人出來,我耗子也算是出了一回名,就算叫他們打死了
也值得。”這耗子其實不過十七八歲,因自小在乞丐窩里長大,偷雞摸狗的本事也學了不少,漸漸長大混了不少名聲,也算是小地頭蛇一個。早年跟趙無極不打不相識,結了兄弟,但好在這耗子心純未變,只是奈何自己能力有限,不能助人。煤窯里那邊經常死人,他們也是很可憐同情,畢竟都是人生父母養的。所以當趙無極找到他想從煤窯里弄糖狗出來的時候,他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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