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故人

    這是處荒廢已久的屋子，一直沒住人，又是在山上，很容易招來些小東西。

    蘇瑤又特意跑了趟老藥子家，拿了一包藥粉回來，撒在土炕和墻壁的接縫處。

    山里蝎子蜈蚣多，這會兒是春天，就怕這些毒物會從縫里爬上來蜇人，趁著楠楠在睡著，連帶著東屋的炕邊上也撒了些。

    山里人不講究，這里又是最容易滋生小動物的畜牧隊，幾乎可以肯定，人人身上都有虱子，可蘇瑤重生一回，就有些受不了這個，她如今身上沒有可換的衣服，頭發也沒辦法打理，可這個是她早晚要攻克的一個難題。現在沒法子，也只得盡量讓自己舒服些個，

    看看老藥子院兒里柴絆子還有很多，想必是老人家閑不住，一開春就上山撿來的。這個不需要她操心，現在要操心的是日頭還早，她想要上山去收拾點兒藥材，試試水。

    蘇青山不在家，蘇瑤有些不敢丟下弟弟一個人走。她想了想，試探著在后院兒轉了轉，果然看到了一扇小門，她移開了門前堆放的干草，出了門沒走幾步就到了那幾個再教育份子住的窩棚。

    桃山村是有幾個下放人員的，他們從前不管是什么樣的身份地位，在這里也只能是做著最辛苦的工作，住著最簡陋的窩棚，逢集趕上特殊節日的時候，還要被拉出去批上一場。日子過得很艱難。

    但是，蘇瑤卻知道其中幾個人的身份，而且知道將來他們是會回到京都，重新回歸巔峰的。而且在前世，她和其中的兩個還頗有些淵源。

    不過現在，她要找的卻并不是那兩個人。

    窩棚里此時只有一個花白頭發的中年男子正在打磨農具。

    他叫羅天重，從前是部隊上的大領導，被人打倒之后送到了這里勞動改造。前幾天下了一場透雨，他的傷腿發作，關節腫得下不了地，蘇鐵牛便準了他的假，給了他打磨農具的活計。

    說起這個來，還得提一提蘇鐵牛的政·治敏感度。桃山村并沒有像其他地方鬧得那么厲害，反而是很照顧這些下放的人員，面上的嚴厲和緊縮并不妨礙私底下的放水。這被某個大人物后來提起的被隱藏起來的小門就是證明。

    當然，這也是重活一世的蘇瑤才明白過來的道理。前世，她渾渾噩噩，也只知道蘇鐵牛這個書記到最后竟然被提拔當上了縣里數得上的一號人物，說這里邊沒有什么情況，蘇瑤是不相信的。

    言歸正傳，蘇瑤一進門就看到，那個人面對著門口，就坐在一個小馬扎上，身板挺直神情專注，一下下磨著手中的鐮刀，將那些銹跡和豁口一點點的打磨鋒銳，修整如新，讓它們重拾昔日的尊嚴，而他手中的破銅爛鐵，也似乎在這一刻變成了從前伴隨他腥風血雨的利劍鋼刀，帶著一股肅穆和威儀。

    他一下下推動著刀片，像是在完成一項莊嚴而肅穆的工作，竟無端讓人生出一種肅然起敬的儀式感，即便是在這黑暗憋屈，蚊蠅亂飛的惡劣環境中，也依然不減他如青松一般挺拔的軍人風范，讓人望而生出敬畏來。

    “羅叔叔好。”蘇瑤的聲音在這樣單調的鐵器摩擦聲中顯得很細弱，但羅天重卻像是早知她的到來一般，抬頭微笑著沖女孩兒點了點頭。

    蘇瑤看見羅天重沖著她友好的笑，大著膽子上前了幾步，搓了搓手指，還是鼓起勇氣道：“羅叔叔，我想請您幫個忙行嗎？”

    羅天重有些納悶，心里奇怪這女娃子怎的今天竟不躲著他，還敢跟他說話了？

    他們可是被改造份子，是要被時常像耍猴似的拉到大會上批·斗的再教育對象。村里人避他們如蛇蝎，還有像她這樣大的孩子時不時拿個石塊土坷垃追打，這都是常事。所以，今天這女娃來找他，還這樣小心翼翼的，讓他著實有些好奇。

    盡管已經有了思想準備，可看到羅天重那雙黝黑深邃的眼睛，還有那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蘇瑤還是緊張了一下子。實在是，無論前世今生，他們之間確實只是不熟悉的陌生人而已。之所以找到他，還是因為他的警衛員，前世救過自己的那個好心大哥，讓她知道了，他們其實都是些好人。

    想到此，蘇瑤很快就讓自己放松了下來，比起那些心理丑惡的人，改造犯的身份算什么！更何況，經過了一世，她對于這種未來的強者，也沒了前世那般的攀附之心，自然相處起來就平和了許多，面前的男人，不論前世后來成了個多么了不起的人物，別說是他之前沒害過自己，甚至在她最無助的時候，他還曾伸過手拉過自己，只憑這一點，就值得她蘇瑤這輩子好好感激人家。

    想到這，蘇瑤笑得越發甜了：“羅叔叔，這幾天我搬過來和蘇爺爺一起住了，待會我想進趟山去。蘇爺爺還沒回來，我弟弟一個人睡在屋里我怕他會害怕，能不能請您過去陪陪他……”

    意識到自己這話有些像是讓人家幫著自己看娃娃……

    哈？讓羅天重這未來的大首長幫自己看娃娃。蘇瑤覺得自己好大的臉，急急忙忙搖了搖手：“不，不是要您幫著我看娃娃，就是，您在院兒里磨這個，順便幫我看看他，他昨晚拉了一夜，我怕他會要喝水啥的，然后他膽子小，一下來了新地方，看不見我，我怕他一個人害怕，等他醒了，您就告訴他，說我進山去了，要晚點兒回來……”

    蘇瑤有些懊惱地搓了搓手，她都說了些什么呀，這么羅里吧嗦的一大堆，還不是讓人家幫著你看娃娃的意思……

    羅天重聞言卻是皺了皺眉：“你，要一個人進山？”

    蘇瑤有些發愣，“啊？……嗯，藥子爺爺說，城里藥材不好買，我想進山看看能不能采到藥材……”

    蘇瑤更囧了，自己竟然把實話都說了。果然，大人物就是大人物，那眼睛一盯著她，就讓她把啥話都說了。

    羅天重卻皺了皺眉。他不知道這孩子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據他所知，她和她弟弟應該是有家的才對。怎會跟老蘇頭住在了一起。不過，孩子既然這么說了，肯定是有原因的，不過，一個人進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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