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無杳認真看著妹妹，那專注的眼神寸寸如光，照的笙兒連連低頭：“姐姐，你干嘛這么看著笙兒啊？”

    “笙兒，你老實回答姐姐一個問題。”

    笙兒乖巧點頭：“姐姐想問什么？”

    “你是不是……還喜歡紀先生？”她沒有含蓄，直截了當的開問。

    笙兒的小臉頓時紅的跟什么一樣，囁嚅道：“姐姐說什么呢？笙兒怎么會……”嘴里說著不是，眼神卻躲躲閃閃的。

    白無杳捧起笙兒的小臉，語氣溫和中帶著點嚴厲的味道：“姐姐以前同笙兒說過的話，笙兒都忘記了是不是？”

    “姐姐說的話，笙兒都記著呢！”白無笙嘟起小.嘴，“只不過，笙兒不明白，為什么姐姐不許笙兒喜歡紀哥哥？紀哥哥他那么好……”

    “笙兒。”白無杳輕輕打斷她的話，“你還是沒有懂姐姐的意思么？”

    白無笙一張純凈無暇的小臉越發無辜了起來，她很是頹廢：“姐姐，笙兒什么事情都聽姐姐的，這件事情也一樣，可是笙兒不明白，為什么姐姐要笙兒遠離紀哥哥呢？紀哥哥有什么問題么？還是笙兒哪里做的不夠好？”

    她軟軟的問話讓白無杳很是心疼，但這件事情，白無杳不可能縱著她：“笙兒，你沒什么做錯的地方，紀先生也沒哪里不好，只是你們兩人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紀先生再好也同你沒什么關系。你現在才幾歲？紀先生又多大了？若是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你喜歡紀先生，姐姐不會攔著你。可是你如今尚小，根本不明白什么是喜歡，要是把這種懵懂的感覺發酵起來，以后該怎么辦？”

    白無笙固執：“我喜歡紀先生，和喜歡哥哥姐姐一樣，又有些不一樣！姐姐把我當小孩子，但是笙兒已經長大了！姐姐心里擔心的事情，笙兒也明白……不過……不過……笙兒真的清楚！笙兒也曉得自己心里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姐姐，笙兒很喜歡紀哥哥，真的好喜歡好喜歡。紀哥哥教笙兒學醫術的時候，笙兒想著，或許自己的病可以醫好了呢？笙兒從來沒有那么開心過，這些都是紀哥哥帶給笙兒的。”

    “你喜歡紀楠，是因為他當初說可以治好你的病，所以你把他當救命恩人了是么？”

    白無笙認真無比的搖了搖頭：“不是！紀哥哥說笙兒的病有希望治療，笙兒很是開心。但后來上山，師傅說笙兒這病只能慢慢調養，沒有機會根治的。師傅的醫術紀哥哥早說過他望塵莫及，所以笙兒明白，紀哥哥當初是安慰笙兒……笙兒沒有把紀哥哥當救命恩人。”

    她的大腦飛速轉著，想要把心里的話組織起來，跟姐姐說個清楚。奈何白無笙年紀確實小，想到哪里說到哪里，完全沒有邏輯。

    “笙兒也不是因為這件事情才和紀哥哥好的，如果是因為救命的恩情，笙兒后來從師父那里得知了真相，紀哥哥其實是騙了笙兒，笙兒該生氣才是的！但笙兒沒有，笙兒是有些失望，卻沒有怪任何人……更沒有怪紀哥哥！”

    “我知道姐姐擔心笙兒陷進去，擔心笙兒分不清……不過笙兒真的很清楚自己心里的想法……”

    “姐姐，上次姐姐要笙兒上山，就是想讓笙兒想清楚，或者……是想讓笙兒呆在山上的時間長了，能把府里的事情都忘記。笙兒可以忘記很多不好的東西，怎能忘記美好的事情呢？”

    “師傅也讓笙兒多讀一些佛經，讓笙兒的心越發平靜……姐姐，笙兒可以忘記討厭的陳姨娘，可以忘記娘親離開，可以忘記院子里的花和紫竹……笙兒沒辦法忘記姐姐，忘記爹爹和哥哥，也沒辦法忘記紀哥哥……你們在笙兒心中的位置都是一樣的。”

    “就像是河流，青草還有太陽，每一個都是獨一無二的，每一個都很重要。笙兒經常聽師傅念經，說什么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笙兒不明白……師傅又說，笙兒聰明，可惜年紀太小，七情六欲未斷，沒有佛緣，只教笙兒醫術，不讓笙兒參禪。”

    “師傅對笙兒好，姐姐對笙兒也好，紀哥哥對笙兒更好……為什么對笙兒好，姐姐要阻止呢？”

    她的小.嘴噼里啪啦說了一連串，像倒豆子似得，白無杳沒有打斷她，任由她把心里的話全部說出口。

    許是說著有些累，白無笙講完以后，胸.脯微微起伏著，喘了兩口大氣才停下來。

    白無杳微笑著看著自己的妹妹，等她終于不講話了，才開口道：“以前有一個女孩子，跟笙兒如今一樣。”

    笙兒雙眼一眨：“姐姐要給笙兒講故事了么？”

    白無杳的手略一停頓：“不是故事，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

    “殘忍？笙兒害怕……”白無笙抱著膝蓋蜷在一起，柔.軟的身軀看起來像是個小球一樣。

    白無杳并沒有因她害怕就轉移話題，而是緩緩道：“那個女孩，在不懂事的年紀喜歡上了一個人，很多人都勸她，那個人不是什么好東西，她偏偏不聽，更因一些其他事情對這個人情根深種……后來發生了一些很可怕的事情，她才明白，大家說的一點都錯！她沒有聽，付出了極大的代價，等她清醒過來，一切都來不及了。”

    白無笙搖搖頭：“紀哥哥不是那樣的人，姐姐說的例子，笙兒不聽！”

    白無杳低低失笑：“傻瓜，姐姐可不是說紀先生是這樣的人，而是讓你好好想清楚，自己未來會不會變成姐姐故事里的這個人！她在最不經事的年紀喜歡上了一個人，自以為愛的很深，更以為對面也是同她一樣的想法。就算是身邊人提醒，她一概不聽，甚至因為這些反對的語言，越發固執了起來。

    笙兒，姐姐從來不擔心紀先生是什么壞人，姐姐只是擔心你……你年紀還小，就算你現在跟我說你懂事了，可你今年才八歲！一個八歲的女孩子，對人有好感不足為奇，要是錯把好感當成了喜歡，一直陷下去，等你終于有一天明白那種感情什么都不是的時候，想后悔可就晚了！

    姐姐更怕你聽不進勸，稍稍說兩句，就固執堅持，覺得非要做些什么來證明自己沒有錯。姐姐希望笙兒能夠一直開心快樂的活下去，并非為了證明什么，漸漸變得憂郁固執。姐姐還是那句話，你現在要是十八歲，姐姐什么都不管，你做什么我都答應你！可是你現在的年紀，我是不可能同意你再和紀先生有所牽扯的！”

    白無笙一聽，心里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煩躁和難受，她從軟榻上爬起來：“姐姐，你想讓笙兒高興，可是你現在說的每一句話，都讓笙兒很不開心！”

    說完，也不知哪里來的力氣，她跳下軟塌就往門外跑去。

    白無杳驚呼：“笙兒！”

    小人兒已沖了出去。

    白無杳心急地跟上去，正對上櫻桃和秦嬤嬤上前來：“大小姐，怎么了？三小姐怎么突然沖了出去？大小姐別急，唐墨剛剛追上去了，外面涼，你穿著這么單薄，快進屋子啊！”

    兩人半說半就地把白無杳推進屋子里，心里越發好奇起來。

    這兩姐妹的感情不是一般的好，笙兒的性子更是乖巧如綿羊一般，如何突然鬧了起來？三小姐還自己跑了出來？擱在以前，根本就是沒有過的事情啊！

    白無杳心里又氣又悔，她當初就不該興了什么讓笙兒跟著紀先生學醫的想法，眼瞅著妹妹心思越來越重，她連一點辦法都沒有。白無杳差點給自己一個耳光，看向門外又實在擔心妹妹的安全，雙手緊握著什么都不肯說。

    秦嬤嬤和櫻桃見她這樣，不敢再勸了，只是道：“三小姐的乳母一直在外候著呢，伺候三小姐的劉嬤嬤也在，唐墨剛剛又追了出去，大小姐放心，三小姐必然安全回紫竹院的。”

    話雖這么說，但是白無杳哪里真的能放心？目光焦急地看向門外許久，直到唐墨回來說了句三小姐已安全到紫竹院，白無杳的心略寬了寬，終于松了口氣。

    她興致不高，對方才的事情只字不提，秦嬤嬤和櫻桃對視了一眼，互相搖了搖頭走出去。唐墨想了一下，正要跟著出去，白無杳突然叫住了她。

    “唐墨……”

    “大小姐有什么事？”

    白無杳一臉頹廢地走到書桌前坐下，右手無意識地在木石機竅上撫了撫：“我是不是錯了……”語氣輕飄飄的，像是自問自答。

    唐墨愣了一下：“三小姐的事情么？大小姐是不是同三小姐說，不許她再和紀楠來往了？”因世子對紀楠有敵意，唐墨從來不喊紀楠紀先生，總是直呼其名。

    白無杳眼神迷離：“我只是怕笙兒走我的老路……”

    “什么老路？”唐墨沒有聽懂。

    白無杳一驚，抿了抿唇，好似要把剛剛說的話吞進去：“沒什么。”

    唐墨想了想，突然一笑：“以前大哥不許同族里一男孩子去追隔壁家的小女孩，特意揍了他一頓。”

    白無杳抬起頭，臉上神色有些奇怪，又想笑又不想笑的模樣，讓唐墨忍不住搖搖頭：“那男孩子很喜歡隔壁家的小女孩，連著纏了好幾天，又是送東西，又是扯姑娘的小辮子，還當著姑娘的父母說未來要娶她的話。小女孩的父母告到了爺爺這里，大哥想了想，就去把他揍了一頓，讓他好好想清楚！男孩怕被大哥接著揍，果然不敢再提了，沒多少日子，別說挨打的事情，就連喜歡小姑娘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凈。”

    頓了頓，才慢慢道：“這件事情同三小姐的事情有些差異，但我看來都是一樣的。大小姐的做法和我大哥的做法一樣！但是，一個是皮糙肉厚的男孩子，一個是心思細膩的女孩子，本質還有些區別的……”

    白無杳恍然大悟，喃喃道：“是我太急了么……”

    唐墨點點頭，她進府時間雖短，看事情的眼光卻很是銳利，加之以前在唐府，她向來都是被拉著去處理各種感情問題！故而對此話題很有心得：“笙兒是個聰明的姑娘，但再聰明，情竇初開也是會糊涂的。她一個小丫頭片子能明白什么是喜歡么？恐怕是把不少雜七雜八的感情雜糅在一起，覺得分不開罷了。

    大小姐大可不必擔心，三小姐去了塵華大師那里，整日聽著念經送佛的，性子自然會慢慢靜下來。等真的能靜下心來了，三小姐自己都會明白的。現在同她講，滿腦子糊里糊涂的，怎么能聽得進去呢？”

    “你說得對……”白無杳垂下睫毛，“是我亂了！我實在是擔心，笙兒堅持的很，未來硬是要去喜歡紀先生……明明不動心，就是憑著最初的感動，硬要強迫自己去動心，以證明當初沒錯……”

    “哈哈哈！”唐墨一聽就笑了。“大小姐擔心過了頭，未來的事情千變萬化的，哪能現在就下決定呢？我看那紀楠除了文雅多識些，沒什么出色的地方，三小姐眼界不開闊，這么久了只認識紀楠一個生人，對他有些感情不足為奇。以后大了，三小姐還能記住紀楠是誰便不錯了，大小姐何苦為了這事情傷神呢？”

    白無杳豁然開朗：“我真是糊涂……唉，明天我再去找笙兒，同她道個歉吧。”

    唐墨搖頭：“依我看，不必道歉。三小姐心里明白著呢，紀楠就算好，也不會超過大小姐在她心中的分量，指不定明日早上就眼巴巴的跑來了呢。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哪里是相識幾天的大豬蹄子比得上的？大小姐只當一切沒發生，再不要提就是了。剩下的事情，讓三小姐自己想！”

    唐墨說的很有道理，白無杳盡數聽了進去，晚上睡覺時卻總有些惴惴不安。等到第二日醒來，眼睛還未睜開，就聽到一道軟軟的聲音：“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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