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時代廣場的時候，時間已經來到下午三點。

    我去路邊便利店買了一包白嬌子和一次性打火機，撕開封，叼上一根抽著。

    煙頭一明一暗，青霧在身畔升起，遠處是帶著孩子的少婦或者老人，嬉鬧著，喧囂著。

    找了一個石凳坐下，我下意識向四處張望，卻始終沒有發現想見到的那個身影

    碩大的世紀鐘表盤上，鋼鐵制成的時針和分針慢慢晃動，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詮釋著時間流逝。

    我有些出神，甚至想，如果就這樣坐著，一直坐下去，會不會看到滄海桑田地老天荒？

    然后就笑了，真是可笑！

    我會枯萎，會死去，而時間的腳步卻不會因此而停留，我甚至等不到世紀鐘因為年代久遠而在未來某一天被拆除掉的那一刻。

    人，終歸不可能和命運抗衡。

    不知道過去多久，遠處的吉他聲引起我的注意，望過去，是兩個大學生模樣年輕人，在時代廣場一角支起攤子，接上音響開始唱歌。

    這樣的人每個城市都有，有些是迫于生計，在街邊、酒吧或者私人聚會上賣藝，從而賺取一些少得可憐的生活費。

    而有的，則純粹屬于玩票性質，圖的就是一個我喜歡，我愿意！

    不由自主，腳步帶著我走過去，那里已經圍了不少人，偶爾有觀眾上去在兩個大男孩面前的空琴箱里放上一張面額不等的鈔票。

    從我所在的角度看過去，最大的是一張五十塊錢，揉得皺皺巴巴，混跡在一堆五元、十元的紙幣里，顯得異常醒目。

    他們正在演唱阿信那首曾經很流行的海闊天空，唱得還不錯，吉他手法也挺嫻熟，不過握琴的姿勢并不很正規，像是野路子出身。

    “海闊天空，在勇敢以后，要拿執著將命運的鎖打破冷漠的人，謝謝你們曾經看輕我，讓我不低頭更精彩的活”

    副歌的高。潮引來不少觀眾喝彩，的確，他們唱得很帶感，全情投入，甚至身體微微顫抖，情緒激昂。

    我看著，腦海里回想自己在酒吧打工的日子，偶爾，當駐場歌手因故未到，我也會被老板趕鴨子上架，抱著吉他在表演池那里唱幾首輕搖滾或者民謠，而好幾次，來看我的簡約都會像此刻的觀眾那樣，發出喝彩，甚至又蹦又跳為我吶喊加油。

    苦笑著，濕了眼眶，我走過去，在歌曲第二段副歌進入尾聲時，放下五張百元大鈔。

    這個數字是我曾經得到的最大一筆小費，而今天，我則充當了一次捧場金主。

    不為憐憫誰，也不是他們唱的多么好。

    而是，在明天就是舊年最后一天的時候，緬懷曾經讓我刻骨銘心的歲月。

    我的舉動引起陣陣驚嘆，確實，一下打賞五百塊，對于斗魚、花椒這種真人秀直播站的網紅來說根本不算什么，但在街邊，已經是相當罕見的情況了。

    一曲終了，兩個大男孩沖輕輕鼓掌的我深深鞠了一躬，說，“感謝這位大哥捧場，下面這首歌算是專門送給大哥的大哥，您想聽什么，只要我們會唱，都可以點。”

    圍觀的群眾都在看我，竊竊私語或者鼓掌叫好，目光顯得很期待。

    我想了想，問，“洪啟、張楚他們那首我想，我想會不會？”

    “這”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一個回我說，“聽過，不過不熟悉，大哥，您會唱嗎，我們可以試著和聲。”

    “哦”

    見我嗯了一聲，表情有些失望，他們忙說，“大哥，要不我們先練一下，十幾分鐘就差不多了，這首歌比較小眾，不很熟但以前彈過的。”

    “沒事，”我笑笑，忽然有種想要彈吉他唱歌的沖動，于是沒多想，說，“要不我試試吧，你們還有多余的琴嗎？”

    “大哥也會啊？”

    其中一個男孩子立即回答，“我可以彈貝斯，哥，要不你來主音吉他吧，我同學走輔音，我試著貝斯。”

    “行。”

    既然有沖動，我忽然想在這樣一個時刻放飛自己，誰認識我呢？對吧，我高興，我愿意就好。

    觀眾們倒像比我更期待，這樣的場景原本是觀眾，卻突然要求上來和街頭藝人一起演唱，盡管也會出現，但的確很少有，因此，抱著看熱鬧心態的吃瓜群眾們倒顯得比我更熱心，甚至開始紛紛叫好，起哄。

    走過去，接過吉他試音。

    這把琴品相不錯，背板側板全是黑胡桃木，并且做工精良，瞄一眼就知道價值在萬元以上。

    兩個大學生模樣的年輕人穿著樸素，衣服、鞋帽打眼看就是地攤貨，每件都不會超過一百塊，卻舍得買這么好的琴，我倒是沒有想到。

    “琴好，你們唱得也好。”

    我爬了一遍音階，試過琴弦，對了音，兩人就叫好，說大哥，您一看就是行家，這輪指手法、這調弦、壓品的動作，相當專業了。

    這一來，圍觀的群眾更加興奮，不少人拿出手機拍攝，交頭接耳不知道是不是猜測我是某個偶爾經過的音樂牛人。

    我笑笑，點上一根煙，和兩人過了兩邊旋律，互相聊了聊配合的方式。

    于是，十分鐘后，音樂正式響起，我開場。

    “這首歌很小眾，不算新歌，大概三年前小小流行過一段時間。”

    我對觀眾們簡單介紹，“我個人認為很有味道，大家可以上網看看網易云音樂對我想，我想這首歌的評價，印象最深的一句是：有種四十歲大叔齊步走的既視感現在，這首歌送給大家，貽笑大方了。”

    說完，伴奏響起，高歌。

    “我想吻的人不在我身旁，我想唱的歌不在我心房，我想種棵樹但沒有土壤，我想把骨頭包起來獻給海洋”

    三人一起和，“我想我想，在夏天穿上冬裝，我想我想，聽清鳥兒的展望。我想我想，分辨肌體的份量，突然間，裸。露在一個神圣的廣場！”

    這首歌連續三遍，歌詞都一樣，而且旋律簡單且上口。

    我唱著，在想，此刻我想吻的人是誰呢？簡約、雨茗還是嵐瀾？

    而在并沒有分清楚的時候，卻像歌中唱到的那樣，裸。露在一個神圣的廣場！

    時代廣場、世紀鐘、我想，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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