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暑天,幾乎要將人熱昏一般。
運河之上,船只都少了許多。
這時,一只烏篷船從無錫城內來到稻花香米行門口。
沈瑩帶著梅香站立在門口,她身穿淡白長裙,拿著手帕,不停地擦拭著細細的汗珠。雖天氣酷熱,可是紅里透白的臉蛋上,依舊洋溢一股喜悅之情。
最近,整個米市上,不少人都在說起沈家丫頭的行動,每次買谷子,都能恰好買在低位。
不少人議論,若是再過兩年,沈家在米市又將重回大戶之列。甚至有傳言說,雖是女流之輩,卻是巾幗英雄之能。這些傳言總能傳到沈瑩耳朵里,每次聽完,雖感覺慚愧,但也是極為欣悅的。想到另有其人的功勞,她心里總是說不出的激動,這次她可算是沒有錯過這次機會。
烏篷船停好,正對著那些石頭欄桿。一個華麗的s,在兩個丫鬟的攙扶下,走下烏篷船,走上石頭臺階。
這個s,正是她的大嫂,沈家現在實際的管事人。
沈瑩接著大嫂進了她的屋子,一旁丫鬟倒茶的倒茶,取冰的取冰,制作消暑的飲品。
兩人寒暄一陣,她大嫂進入了主題。
“妹妹,你一直不訂婚,一家人都為你擔心著急。這不,連你二表哥都來信了。”
沈瑩一皺眉,卻沒說話,她大嫂雖說著也是滿臉的不悅。
“就他?也要給你介紹?他能介紹什么人?無非是他的狐朋狗友之類,真是荒唐!我們沈家何等人,竟要跟他的朋友結親嗎?”
說著話,大嫂拿出一個牛皮信封,啪地一下摔到面前的桌子,帶著一絲慍怒的表情。
“這個信我們看都不要看!”
那信明顯被拆開過。
看來家人都不滿意,就連大嫂也是被氣的不輕,看來二表哥介紹的人實在太
“不過,小瑩,你不必擔心。你大表哥也聽說你二表哥給你胡亂介紹人,氣的不得了。他在蘇州參加那個復社文會,已經寫信來了。
過幾天,他就會到無錫,他要親自跟你介紹。”
大嫂臉上明顯露出歡愉的神情接著說道:“小瑩,過幾天,可是復社文會來我們無錫,聽說就在原來東林書院那里。
復社你是知道的,那么多年輕公子,各個都是舉人進士,將來可都是要點翰林的。若是嫁給復社中的人,那將來,必是一品誥命。
你想想那時候,該是多么風光?我們沈家也算是光宗耀祖。”
大嫂說的有的對,有的不對,沈瑩也懶得去跟她解釋復社是怎么回事。
“小瑩,你這么漂亮,咱們沈家也算是大家,還有你大表哥在后面站著。看上那個就是那個,只要你點點頭,沒有成不了的親,總比那榜下再捉婿好的多”
大嫂一直不停地說著,沈瑩心思卻如飄遠一般,耳邊只是嗡嗡的聲音。
小時候,大表哥來家,一家人看戲,是那個千金記。
一家人逗趣她,說她將來要嫁個什么人家,她一指戲臺上的楚霸王道:“嫁個那樣的。”
“為什么?”
“他好威風!”
“哈哈,那個是楚霸王,當然威風。”
從此,她就老被家里人調侃,將來要嫁楚霸王。
可自從那個時候起,家里人尤其表哥帶的人也越發討論起邊關危急,建虜犯邊等,她在心里,便有一個英雄夢。若是男兒,她必做英雄。身為女兒身,便要嫁給那個大英雄。
漸漸長大,她也沒見過一個英雄,傳言中,建虜越發囂張,流寇越發厲害。
復社之人,他們的文會,所到一城,當地都能轟動不已,所有百姓,幾乎都來看,都來聽他們的宣講。她很小就見過,一點沒有普通人眼中的神秘感,更沒有她心中一點英雄的樣子。
那些宣講,從小就聽,聽的她從小就會背了。
不是修身,就是養德,要么就是誰是忠臣,誰是奸臣,忠義之辯,春秋大義,講來將去,就是那些東西。
除了這些,就是他們一個個慷慨激昂地要么打建虜,要么殺流寇,辦法說了很多,一個有效的都沒見過。
她不再提起那個英雄,那個蓋世無敵的楚霸王,沒人再說,可是,一旦有這些事談起,她總是心底會浮現一個蓋世英雄的模樣。
那個英雄,蓋世無敵,縱橫天下,讓這世界重回太平。
她愿意做虞姬,可是,哪里有哪霸王?
“小瑩,你聽到了嗎?”大嫂在喊她。
“聽到了哦。”沈瑩紅著臉應道。
“3天后,原來東林書院那里,他們復社之人有文會,大表哥給我們一家人都準備好地方,你可要去。”
“哦好吧。”
“李公子是好人,不準你說他壞話!”
屋外傳來丫鬟梅香憤怒的聲音。
“二表少爺介紹的人,絕沒有好人!”大嫂的丫鬟聲音更大。
“住口!”大嫂沖著外面怒吼道。
兩個丫鬟停住了爭吵。
沈瑩看了看開口的信封,她怎么也沒想到,二表哥竟然介紹的是李亭,他們可只有一面之緣。
“你二表哥昏了頭,在信里說,那個李亭公子人也不錯,有點英雄氣概,你應該會他愿意做這個媒人。”
大嫂簡單說了說,還沒等沈瑩開口,便接著說下去道,
“你去看看那些復社之人,那個不比他強?他只是一個富商,雖有些錢,總不會比我們沈家還有錢吧?連個功名都沒有?將來可怎么辦?”
沈瑩好奇的是二表哥怎么說那個李亭有英雄氣概,她只是感覺李亭可怕的是對這米市價格的預判和操縱。這一次,若不是他拼著命的將那陳米在湖北的那些消息到來之前全部賣掉,這米價,天知道會到那里。
可是,這些跟英雄氣概有什么關系?
不過,那個李亭公子還是不錯的。
若是在復社那些人跟李亭公子比,她總感覺李亭似乎更好一些。
至于原因,她也說不清,反正感覺就是好。
不過大嫂都這樣說,看看也無所謂,那些人她都見過,再看也不會多長一個頭出來。
見沈瑩終于答應去看看,大嫂如釋重負。
開始說起各種事情,家里面,她跟二嫂又有那些事吵架了,到底是因為什么,丫鬟之間的矛盾,孩子之間的是非,吃飯咸甜,最后又說起沈瑩能干來。
“小瑩啊,你不知道,現在城里的米店,價格漲到什么樣了?要不是你開著米行,咱們家都快吃不起飯了。”
“呵呵,咱們家吃不起飯?黃甲沒往家里送米嗎?”
“送了,反正是太貴了,你不在城內,你不知道。一石米,一兩五錢銀子,這以前哪里有這么貴?
我們家以前開這么多年米行,哪有這么貴的米價啊?”
大嫂不停的抱怨著。
“朝中有奸臣,所以米價大漲。”屋外,大嫂的丫鬟說道。
“胡說!李公子說米價大漲是因為米太少了。”梅香不敢示弱地說道。
“你才胡說呢!明明朝中有奸臣,那是小翠說的。她去蘇州聽了復社文會,那些有學問的人這么說的。”
“李公子說的對,就是米不夠,才漲價。”
“朝中有奸臣才漲價,那些有學問的人都這么說,狗屁的李公子,有什么學問?”
“李公子最有學問”
兩個丫鬟再次吵起來。
大嫂有些生氣,丫鬟梅香實在沒大沒再說那個李公子,沒有一點功名,能有什么學問?
怎么能跟復社里的人相比?
大嫂拿出一家之主的氣勢,站起身,沖著外面吼道:“梅香!你再胡說道,我明日便把你賣給那李公子!”
沈瑩沒想到,大嫂如此生氣,連忙說道:“梅香,你不必說了。”
返回頭,她又跟大嫂解釋,最近梅香幫李公子做些事,跟他也學點東西等等。
大嫂沒聽太多,確認三天后沈瑩會去東林書院之事,臉色鐵青帶著丫鬟,匆匆走了。
傍晚之際,李亭坐在天井的葡萄架下,喝著冰水,盤算著運糧回去的計劃。今天,第一批北返的船隊,10萬石新谷,200條新買的糧船已經在朱鋒等水師弟兄帶領下離開無錫。
而劉新山正帶著另一支水師弟兄正急急趕來。
半個月之后,就可以組織第二批船隊返回。
一個月,可以運回20萬石谷。
李亭盤算著,到收秋糧之際,就可以運回差不多60萬石。
到時候,再收他60萬石,爭取年底前全部運回陳州
腳步聲響,梅香眼睛哭的紅腫,來到李亭面前。
“怎么了,梅香?”
“李公子,我們沈家要把我賣給你,你要還是不要?”
“傻孩子,你說什么胡話?”
“你要還是不要?”梅香倔強的站立那里,紅腫著眼,緊盯著李亭,再次問道。
“當然要。”
“那就好。”
“你給我說清楚,到底怎么了?”
“因為小翠。她去聽了復社文會的宣講,說有奸臣,米價大漲”
李亭聽完,差點笑出來,這都什么事?
“來,隨我來,我給你看看,漲價跟奸臣有沒有關系。”
“嗯。”
兩人一前一后,來到作戰室。
“你都知道那些奸臣?”
“嚴嵩,嚴黨。魏忠賢,魏黨。”
“這是幾個人?”
“四個啊。”
“哈哈,你聽我解釋,嚴黨不是一個人,他指的是嚴嵩嚴世藩父子倆為首的一群人”
“哦,明白了。”
“來先看嚴嵩的,你看看嘉靖四十年,嘉靖四十一年這是嚴嵩權力最大的時候,米店米價多少?”
“找到了,嘉靖四十年,米價5錢一石。嘉靖四十一年,米價錢一石。”
“嘉靖四十三年呢?嚴嵩下臺兩年后的價格。”
“哦,這個高多了,米價最高到5兩銀子一石,最低一兩多一石。這備注上面有寫倭寇,水災。”
“嚴嵩是嘉靖四十一年下臺,嘉靖四十三年,米價大漲,你說這有奸臣一定漲價嗎?”
“嘻嘻,是,有奸臣也未必漲。”
“來,再看魏忠賢。從天啟元年,一直到天啟七年,你看看米價都是多少?”
“7錢一石,錢一石,7錢一石”
“來再看魏忠賢死后的米價。”
“啊,怎么米價漲這么多?米店糧價都到一兩以上。”
“這叫做沒有直接關系,奸臣當道,也許米價也不漲,忠臣當政,也許米價也會漲。說到底,還是跟市場上米多沒少,跟他們的供應有關系。”
“哦我知道了。”
“米價在魏忠賢死后一路漲,一直漲到今天,難道那魏忠賢是忠臣嗎?”
“哈哈哈哈,李公子說的真妙。”
“哎,那些所有的忠臣也好,奸臣也罷,其實都是一群笨蛋哦,這個你可不要跟別人說,你自己知道就好。”
“李公子說的一定的對的。”梅香笑著鄭重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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