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的和尚，不多也不少，可終究如同禪子一般出名的很少，和他一般俊美的，更是沒有。

    趴在欄桿上，顧緣看著那些漸漸遠去的大船，神情復(fù)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這些天出海的大船很多，船上的修士也不少，更是偶爾傳來大船在北海深處傾覆的消息，北海有些地方很深，卻也會有暗礁，大船不知不覺遇上，也會沉沒，除非是早已經(jīng)被煉化過的法器，才能不在意，船上那些個境界不高的修士，要是大船被毀，應(yīng)該不能依靠著氣機從北海深處返回，因此船毀，人亡。

    禪子是佛教修士，更是和顧緣齊名的年輕人，聽著這些消息，也總會有些傷感，他知道勸不回那些出海打撈圣丹的修士，因此只能每日念上幾次往生經(jīng)。

    他生的聰明，佛法精深，靈山藏經(jīng)閣那些個經(jīng)書，沒有他不會解的，只是往生經(jīng)念的極少，初時還有些生澀，不過到了現(xiàn)在，便不是如此了。

    顧緣依然看著遠處，只是輕聲問道：“明知道很有可能找不到那些東西，偏偏還擔著會把性命丟在海上的風險去尋丹，他們是怎么想的？”

    禪子看著海面，雙手合十低聲念了一句阿彌陀佛，然后才輕聲解釋道：“他們大多出身低微，并非是學(xué)宮或者沉斜山的門人，得到的東西本來就不多，現(xiàn)在有了機會，自然要去爭取一番，世上的修士，自然都是極想往前走遠一些的，至于那些出身于沉斜山和學(xué)宮的修士們，或許平日里不受師長喜愛，過得有些煎熬，出海之后，要是真能找到一顆圣丹，自然便能改變局面，就算是以后，不會成為山上最器重的弟子，但得到的，也不會比之前更少。”

    “所以不管怎么說，他們出海，便只是為了一個欲字。”

    說到這里，禪子轉(zhuǎn)過頭來看著顧緣，輕聲道：“人人皆有欲，沒有動作的修士們，大抵只是覺著這東西的誘惑不夠大，便如此刻的我們。”

    顧緣是學(xué)宮的種子，是學(xué)宮里年輕一代里天資最高的一人，即便是尚未清楚的倒向某位圣人一脈，在學(xué)宮的日子也過得很舒服，周宣策掌管的藏書閣里的法器，本來就有許多比圣丹更為好的東西，因此她對圣丹沒有興趣，很正常。

    而禪子則是靈山弟子，雖然外人不知道佛土里的傳承是如何進行的，可禪子既然是禪子，哪里會看得上圣丹。

    顧緣忽然問道：“都說你見識多，圣丹究竟是個什么東西？”

    禪子見識多這種事，不假，因為禪子說過他看過許多書，然后顧緣便信了，因為出家人不打誑語。

    禪子想了想某本古籍上的描繪，解釋道：“圣丹是圣人以精血所做，其余材料不需多少，就只要圣人舍得精血便可，圣人的精血很金貴，和全身的血液來說，便只是相當于滄海一粟。這些精血平日里倒是沒有什么大用，可一旦圣人出手，這便是最主要的東西，精血多寡幾乎便能說明境界高低，當然，也有例外。”

    “劍仙的精血，便只有一滴，為了區(qū)別于三教圣人，這滴精血叫做劍仙真血，懸于靈府之中，這便是質(zhì)，不是量，世間劍仙只有一位，世間便只有一滴劍仙真血。”

    “精血的多寡和精純程度便決定了一位圣人的戰(zhàn)力。”

    顧緣出聲打斷他，“劍仙返璞歸真，只留下一滴真血，所以戰(zhàn)力便冠絕世間？”

    禪子點點頭，便算是已經(jīng)回答了這個問題，“但精血還有一個作用。”

    他看著顧緣的眼睛，平淡說道：“圣人是修士，只不過是最強的修士，可即便是修士，都還是人，既然是人，便要死，圣人活得比天底下任何修士都要長，可終究要死，想要活得更長些，最后的歲月除去燃燒這些精血，讓自己活得更長一些，還能做些什么？”

    “只是精血越少，雖說還能站在滄海里，但比起壯年的自己，也相差甚遠。到了最后，也只能看著自己長出白發(fā)，臉上生出皺紋，最后默然死去。”

    這便是所謂的年老體衰。

    仔細說來，其實和凡夫俗子一個道理。

    顧緣不傻，她很快就明白了圣人精血到底有多珍貴，她也能想象那位已經(jīng)死去的圣人當年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才煉就了一爐圣丹。

    坦然面對生死，可稱為真圣。

    想到這里，她抬頭看了看天空，心里想著怪不得世間從來沒有云端圣人煉就的圣丹傳出。

    很快，顧緣又提出一個問題，“圣人們可以燃燒精血來延緩死亡的時間，但劍仙呢？”

    禪子讀過書多，聽到這個問題，自然而然便想起了書上的那些描繪，他搖搖頭，“劍仙從不想此事。”

    遇見了妖邪便出劍斬妖邪，壽數(shù)到了便死去。

    劍仙便行此道，自然不想這件事。

    顧緣忽然想起了李扶搖，她唯一認識的一個劍士，便是李扶搖。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可能成為劍仙。

    這個念頭才生出，便被禪子打斷，他仍舊是溫和說道：“大妖的精血比起三教圣人也有不同，但萬變不離其宗，倒也沒有什么太過奇怪的東西。”

    禪子還想著說些什么東西，但是看著遠處走過來的老僧，便閉上了嘴巴。

    老僧法號渡能，聽著有些怪，但身份在靈山很高，是那位住持的師弟，境界極為高妙，佛法更是精深，若不是他身為禪子，這趟出門也不會讓他親自護送。

    老僧走過來之后，對著顧緣行過一禮，然后開門見山說道：“觀樓，北海出事了。”

    因為林紅燭，北海出過一次事，那些圣丹大多數(shù)至今都還在海底，那本來就是最大的一件事，這一次再次出事，事情也不小。

    北海深處有船沉沒了，這本來不是一件大事，這些天，北海里發(fā)生了幾次，無傷大雅。

    可這一次沉沒的一艘船是雨霧山的。

    既然是雨霧山的，那這艘船自然不是一般的大船，而是一件法器。

    法器是不會因為觸碰到暗礁便沉沒的。

    渡能老僧擔憂道：“在遠處的一艘船看清楚的事情經(jīng)過，他們回到海岸邊之后，說出了真相，北海里有鯤，那艘船是被一條鯤用魚尾擊沉的。”

    禪子想起古籍里的描繪，想著既然是生而春秋，又在北海，一船修士，自然沒有半點幸存之理。

    只是片刻之后又想起這么些日子了，一直有修士打撈圣丹，為何現(xiàn)如今才遇見有鯤傷人之事？

    禪子覺得有些奇怪，于是便皺了皺眉。

    渡能老僧雖然不是他的師父，但也是看著禪子長大的，如何不了解禪子想法，看著禪子這樣子，他低呼了一聲佛號。

    遠處有一位雨霧山的修士站在遠處，原本是要打算過來的，可看到禪子如此，便停下了腳步。

    北海圣丹雖然不是言明歸誰所有，但其實這些日子里，沉斜山和學(xué)宮都派出了修士，一些書院和道觀也有來人。

    今日發(fā)生這件事，自然要讓他們再商議一番，是否再出海打撈。

    只不過既然佛教也有人在此，自然是要來問一問意見的。

    雖然渡能境界最為高妙，但似乎禪子才是主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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