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副下意識表露出的迫切關(guān)心的神態(tài),與他原本寡言淡漠的性格毫不相符,儼然是關(guān)心則亂了,可裴笙卻毫無察覺,或者說,她也并不在意了。
所以,她只微微挑眉,語調(diào)淡然低緩的問:“你不知道?”
他忙搖了搖頭,屏息凝神的看著她。
他不知道她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還以為只如母親所言病了,他以為,她只是不肯嫁,所以和裴侯賭氣罷了。
可看她現(xiàn)在這副模樣,怕是比他所以為的要嚴重。
裴笙的神情和語氣,仿佛是在說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我不想嫁給你,所以撞柱自盡,昏迷了四天,昨日才醒來。”
云籌臉色驟然大變,不可置信的看著她:“你”
他愣愣的看著她,開了口卻半天說不出話來。
她竟然寧死也不肯嫁
啞然半晌,他才壓低了語氣卻仿佛很用力的問:“你就這么不想嫁給我?”
裴笙嘴角微扯,面色有些蒼涼的淡笑道:“之前是這樣,不過現(xiàn)在不是了,難道他們沒告訴你嗎?我昨日已經(jīng)允婚了。”
他并不意外,顯然是已經(jīng)知道了,可如今卻很不解:“為什么?”
他問得簡略直接,沒有前言后語,所以她一時間不曉得他問的具體是什么,只看著他。
他抿了抿唇,定定的看著她低聲問:“既然之前寧死不肯嫁,為何如今你又妥協(xié)了?”
她眸光一轉(zhuǎn),微仰著頭,那般的從容靜謐,唇角噙著一抹似有若無的淡笑,幽幽道:“命該如此,不過順應(yīng)天命罷了。”
云籌這才發(fā)現(xiàn),裴笙不一樣了。
她的整個人都好似鋒芒盡斂,沒有了半點往日的棱角,周身散發(fā)著一股沉穩(wěn)淡然的氣息,在她身上,找不到半絲曾經(jīng)跳脫飛揚的影子,只剩下如一潭死水般的沉靜和死寂,好似,經(jīng)過了漫長歲月的洗禮,脫胎換骨了一樣。
可才五日過去
裴笙卻絲毫不在意他的錯愕和困惑,自顧的開口:“我今日過來,只是想看看你,也是想跟你致歉。”
他堪堪回神,訥訥的開口問:“致歉?”
裴笙點了點頭:“對,我那日不懂事,因一時憤恨不甘便將你傷成這樣,差點讓你喪命,我給你道歉,也也謝謝你替我擋了那一箭。”
后面這一句,她似乎難以啟齒,所以語氣神色都有幾分遲疑。
是的,那日,云籌背后那一箭,是為了救她中的。
原本他不至于傷成這樣的。
云籌怔然片刻,看著她低聲道:“若是為此,你其實不需要跟我致歉。”
她微蹙著眉看著他。
他輕聲道:“我知道,那日你其實并不是真的想要傷我性命,否則也不會見我中了箭難以脫身后,不顧己身的跑去關(guān)機閉關(guān),以至于方寸大亂踩錯機關(guān)讓自己陷入箭陣,若非你想救我,我便也不會為救你中箭,所以,你不需要致歉。”
還能這樣排因果的?
裴笙聞言,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明明是她想要教訓(xùn)他傷害他,誘導(dǎo)他走到有箭陣機關(guān)的地方,才有了后面一系列的事情啊
他想了想,又道:“至于道謝,我救你本是應(yīng)該,所以,更不必了。”
裴笙眸色微動,面色卻依舊淡如止水,道:“既如此,那我便收回我的話,反正我也把自己弄成這幅樣子了,就當是我賠了你的,兩兩相抵吧。”
她差點傷了他性命,也差點因他葬送了自己的命,兩清了。
云籌不置可否,似乎是接受了她的意思,卻蹙緊了眉頭,凝望著她片刻,問:“裴笙,你愿意嫁給我,就僅僅是認命而已么?”
裴笙很坦然的望著他問:“那不然呢?難道你以為是因為我對你動了心?”
他面色一僵,不作言語。
裴笙幽幽一笑,很平靜坦率的直言道:“你娶我,我嫁你,都不過是遵于陛下的詔令,為了家族不得已的妥協(xié)罷了,我們素昧平生,又是這樣不得已的結(jié)合,你我皆心知肚明,你不會喜歡我,我也不可能對你動心,所以,何必問這種毫無意義的問題?”
聞言,云籌下意識的開口:“你怎知我”
可剛說了四個字,他便猛然驚醒,堪堪住了嘴,后面沒有說出口的話,就這么悄無聲息的消散在空氣中。
而她,并沒有特意去注意到他脫口而出的四個字和后面生生止住的話,自然,也不曾放在心上。
他垂下眼眸,沉靜了許久,才看著她,異常認真的道:“你若是實在不愿,那便無需勉強,我會跟父親說,讓他與陛下說清楚,或許可以”
他還沒說完,裴笙笑了,笑容中卻沒有半分喜悅,只有諷刺“事到如今,你跟我說這些還有意思嗎?”
云籌愣住。
裴笙淡聲道:“我既然答應(yīng)嫁給你了,那就是真的死心塌地的下了決心的,沒有不情愿,也沒有勉強,就像你那日說的,我沒有心上人,嫁給誰都是嫁,你也好,旁人也罷,其實都沒有區(qū)別,不過是換一個地方安度余生罷了,所以,你不必說這些虛話來試探我。”
頓了頓,她又道:“還有,嫁給你后,我會謹記一個做妻子的本分,當然,應(yīng)該也不會過多干涉你的事情,而我要的很簡單,不要讓你和你們云家的任何人和事打擾我的清凈。”
云籌顯然是被她這番話驚到了,看著她平和淡然的面容許久,才擰著眉頭問:“你對我們的婚事,一點期待都沒有?”
她坦然一笑,卻是直言不諱:“我對你,沒有任何期待。”
云籌愣住,身體似乎有幾分僵硬。
裴笙這時站起來道:“你好后休息,好好養(yǎng)傷,我先走了。”
說完,就要轉(zhuǎn)身離去。
“裴笙!”
他忽然叫住她。
裴笙頓足,微微回頭,迎上他似乎極為認真的眼神。
他神色鄭重的說:“你放心,你我成婚后,我會待你好的。”
裴笙一愣,垂眸靜默片刻,才忽然笑了起來,卻笑得極為蒼涼和悲傷。
之后,她微微磚頭過去,背對著云籌,輕緩低語:“從我決定妥協(xié)嫁給你的那一刻開始,我的余生好與不好,都沒有任何區(qū)別了。”
說完,她沒有看他,也不做猶豫,讓侍女扶著離開了。
云籌卻坐在那里,看著她身影消失的門口,眸間隱隱涌現(xiàn)出些許痛色,很久,他都沒有任何反應(yīng),如同一座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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