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兒確定走失,他和兄長在父母靈牌前長跪不起。三個晝夜粒米不進,直到君上從外面回來,聽到這件事情十分震驚,那時君上還很年輕,剛坐上部落首領的位置沒多久,進了大帳看見他倆跪在地上,秋風呼嘯寒氣逼人,連個火盆也沒有,出現了些心痛的神色。
“勸慰的話多說無益。”君上讓兵士端了火盆進來,炭火燒得通紅,沒一會兒寒冷的軍帳就溫暖了些,“現在烽火不斷兵荒馬亂,大人失散都是常有的事情,又何況是嫣兒那樣一個小女孩不過我不是之前就找大巫替她算過命,大巫說那丫頭命中有大劫,只要這一劫過了,之后就是平安富貴照我看,發生這種事兒,應該只是大巫的話應驗了,如果這一遭真是嫣兒命中的劫難,那怎么躲也是躲不掉的,兩位,大軍即將開拔,戰事未平,還是不要如此悲傷吧平安康健,或許還有相逢再見的機會。”
君上的話所言不虛,幾年前寒少宇帶著嫣兒n時,就聽說有熊有個占卜卦算十分了得的大巫,據說有通天的本事,對命理風水之流十分在行。
寒少宇從來不信占卜之流。
從他站在城上,親眼看著父親慘死時起,他就不相信有人定勝天逆天改命這種事。父親的頭顱被掛上馬的那一刻起,他的世界塌了,他覺得命運這種東西,有時候真不是自己能夠操控的。
母親那天流干凈眼淚,讓蒼溟帶他出城,蒼溟拉著他走開的時候,他聽到母親喃喃說著什么,沒聽清楚,后來逃出城,蒼溟才告訴他,母親說:“要是當年你去下定親禮,我沒阻止你殺他就好了”
“師父,母親說這句話是什么意思?”寒少宇當時還很年輕,騎在馬上,挺直腰板也比蒼溟矮了一個腦袋,“我怎么聽不明白”
“因為她不是對你說的。”
蒼溟目光望向遠方,一向沒什么表情的臉,可以窺出些無奈和動容的情緒,寒少宇當時覺得這可能是他的錯覺。
“那母親是對誰說的?”
“你父親”蒼溟提到他已死的父親,竟然露出悲痛的目光,“當年你父親去應龍城下定親禮,你舅舅喝醉酒阻攔他的去路,還說了許多難聽的話冒犯他,你父親年輕氣盛,把你舅舅揍了一頓,還差點殺了他,如果不是你外公和你母親出面,哪會有今天”
“那個人不是我舅舅。”寒少宇道,蒼溟側頭看他,罕見露出些贊賞的目光,“師父,我總會殺了他的。”
“嗯”蒼溟點頭,“真有這么一天的話,記得別跟你父親一樣,不要心慈手軟少宇,你要記住,對敵人的慈悲就是對自己的殘酷,慈悲不是你在殺心已起時放下屠刀,而是有人冒犯你時,慎重裁決,決定要不要將他界定為需要殺掉的敵人。”
師父是個睿智的人,父親也是,只是命運弄人,最后他們的結果都不怎么好。寒少宇從那時起就已經明白,即使他們這樣的神族再神通廣大,也沒法跟天斗,跟命運斗。
所以在君上說完那番話走出帥帳之后,他從地上站起來,也將兄長從地上拉起來,不知什么時候,帥帳中多了一方木桌,上面有些飯食還有一壇酒,他跟兄長坐下來,一頓飯吃的毫無滋味,沉默不語。兄長開了酒壇,斟滿整碗對著父母的靈牌灑在地上。
“嫣兒會找回來的”兄長對靈牌道,“我和少宇,會不負你們期望好好活著。”
好好活著
這四個字如此簡單,做起來卻難如登天。
寒少宇倚在床上抹了把臉,活寶兄妹一路斗嘴走進來,看到他愣了下,鳳熙強牽唇角笑的尷尬,“二表兄你這是怎?多愁善感?”
“不會說就別說!”凰烈推了她哥一把,“二表兄,怎么哭了?”
“沒什么,看到你們兄妹,又想起嫣兒罷了”寒少宇道,“大半天工夫怎么不見兄長?是又回北郊了?”
“不是!”鳳熙道,“大表兄好歹是你親哥,四海荒也就他最樂意擔待你臭脾氣,你都傷成這樣了,他這個時間回北郊那叫沒良心,這不,就一個時辰前,從軒轅神殿來了個小天官,偷偷摸摸把大表兄叫走了,說是君上請大表兄去議事,帝君不在時九重天出了那么大亂子,他心里也不是滋味兒,估計把大表兄招去,還是為那事兒的”
其實寒少宇知道鳳熙這話也許只說對了一半,華彬那件事情,確實算這幾百年間九重天出過的屈指可數的幾件大事之一,不過帝君也是風里雨里闖過的人,這種程度的亂子,在他那里也算不上大事。此番將兄長找去,一來是商議火狐貍的事情,戚曉風他爹殺了狐帝白芷諾的大公子,四海荒安穩了兩千余年都沒出過這樣重大的血案,更何況到如今火狐貍的目的都沒搞清楚,君上心中有疑問,自然要找兄長商討。二來就是為女魃,聽鳳熙說,他躺在這兒休養的這些日子,醫官偷空去過軒轅神殿一趟,為四公主診過脈扎過針,醫官的說辭是四公主如今是凡胎,九重天仙氣太盛,是不適合凡人休憩的,他建議帝君在四海荒為四公主尋覓一處清靜地休養,四海荒雖然仍為神族居所,卻毗鄰下界,沒有那么重的仙氣,自然也不需過多擔心。
“其實我覺得吧,君上那就是不死心。”鳳熙說這些時和他道,“我估計他把醫官找去,是讓他幫忙琢磨琢磨,看有沒有什么招兒讓四公主憶起前情往事,這樣你倆再續前緣,你看四公主情面,怎么著也會同意出山領兵。二表兄,我也算看清楚了,這就是命,誰讓你誅蚩尤殺夸父,勞苦功高戰無不勝,讓君上對你產生依賴心理,說簡單點兒,你不領兵出戰,他睡不安穩”
寒少宇聽老鳳凰高談闊論,沒有發表什么看法,本來還想招醫官進來軟硬兼施逼問一番,最后想想還是算了,前情早了前緣早斷,四公主如今除了魂魄上的少量仙氣,凡胎也就是個凡人,她雖認得他,卻已從幾千年前的感情中脫身而出,他現在心亂如麻,也早沒了執念心境,破鏡難圓,不是外力就能說合。
“敵不過命”
那年麒麟城破,他和蒼溟折返回城尋到母親遺體,蒼溟執意要帶母親的遺體回極寒之地,他說麒麟城破了,父親的尸骨尋覓不得,那母親就應該葬在她出生的地方,蒼溟化成黑色應龍馱著母親的尸身飛向天上,寒少宇一時無措,也顯了本身噙了蛋,振翅追上去。他那時年紀還雖然竭力追趕還是落了些腳程,等終于追到了落在應龍城外很遠的冰川之上,仰頭看著一身黑袍的蒼溟站在冰山之巔,母親的遺體正一點點沉入冰海,蒼溟看他追來說了這四個字,藍灰色的眼睛被冰雪映著,光彩照人。
“師父!”寒少宇看到蒼溟的眼睛緊緊鎖著母親沉下去的地方,眸中溢滿溫情,他叫了蒼溟一聲他也沒看他,隱約有些擔心,“你要做什么?跟我走!我們去找兄長,我們”
“少宇”蒼溟身上的黑袍在風雪中飄擺,像是他的身世一樣漂泊不定,“找到凌風,別辜負我們的期望,你們都要好好活著”
隨后一聲悲戚的龍吟響徹山谷,蒼溟顯了本身,化成黑色應龍從冰山之巔振翅直沖而下,一頭扎進冰海中,再沒有出來。
師父的話寒少宇聽懂了,聽明白了,他是讓他們好好活著,是他們,但不包括他。師父說敵不過命,他和母親青梅竹馬有緣無份,執守一生,最終他還是選擇陪母親一起長眠冰海之底,這是他的命,最終,他敵不過命。
寒少宇在冰海之畔站了許久,風停雪住的時候,冰海已經完全封凍,他終于相信蒼溟是不會再出來了,師父會在這里永遠守護母親,這是一件好事,于是他對著冰海磕了三個響頭離去,背后是越來越遠的應龍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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