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厥昭生乎濕,醯雞生乎酒。”————————【列子·天瑞】
“現(xiàn)在是誰都不重要!”
大將軍長史田豐不耐煩的打斷郭圖的感慨:“朝廷專于算計,局勢未定便想著謀算大臣,計較戰(zhàn)后得失,這是明君賢臣所為嗎?”
郭圖不滿道:“長安天子善心計,馭群下了得,卻未有見長于兵事,多年來徒逞勢力強盛而已。如今彼等奮起兵馬諸路,聲勢浩浩,自然有功夫料算長久之后。至于彼等目力短淺,正是我等應(yīng)談?wù)撛斵q的,不然,何以知劉虞今日之處境,已然為朝廷所不顧?”
“現(xiàn)在不是對付劉虞的時候。”田豐對這幅說辭并不買賬,他悶哼一聲,顧自說道:“南邊大軍已然進駐廩丘,不日即到倉亭津,而我軍仍盤桓在河間。眼下最緊要的,是先盡快除滅公孫瓚,再攜烏桓、烏丸諸胡兵,幽州等兵馬南下東武陽,務(wù)必將南邊大軍攔在黃河岸上!此戰(zhàn)從速,大司馬、征南將軍雙方已經(jīng)進兵徐淮之間,曹操支絀艱難,只待我軍一戰(zhàn)定勝,則天下大事定矣!”
說著,田豐也不顧郭圖等人是如何顏色難看,冷冷刺了一句:“大戰(zhàn)在即,還提什么長安朝廷對劉虞的意見?此人無論臧否,又有什么好顧忌的?”
此時袁紹雖已擁立平原王為帝,但制度草創(chuàng),許多方面都是空白,尤其是對在長安的朝廷尚且沒有徹底定性。他們一方面以劉碩是孝桓皇帝親屬、當今天子血脈存疑為由,辯稱正統(tǒng);另一方卻又出于心虛與膽怯,不敢一味否定對方的正統(tǒng)性。含糊其辭之間,也只把對方代稱為‘長安天子’、‘長安朝廷’,實際上仍將對方看作是一個合法政權(quán)。
至于田豐口中所指的‘大司馬’、‘征南將軍’則各指的是袁術(shù)與袁譚,為了讓自己這個弟弟賣苦力,袁紹十分慷慨的遙拜他為大司馬、封徐州伯,位在三公之上,甚至連征南將軍袁譚也要在表面上聽從他叔父袁術(shù)的號令。如今袁術(shù)、袁譚各自帶領(lǐng)兵馬進入徐州,與曹劉打得如火如荼,而本該作為抵御朝廷主力的袁紹卻仍滯留河北,時間一旦拖延,不僅會讓袁術(shù)產(chǎn)生誤解,認為袁紹有意隔岸觀火、更會讓徐淮之間的戰(zhàn)事功虧一簣。
所以在這種時刻,田豐才會如此急迫的議論進軍,在他看來,現(xiàn)在確實不是議論劉虞與朝廷之間是否有齟齬的時候,而是應(yīng)速戰(zhàn)速決,盡快消滅公孫瓚這個背后之患,對西邊侵擾的劉虞、張遼等軍先拋開不顧、全力防守,全軍南下,星火奔襲兗徐,與朝廷決戰(zhàn)。
袁紹雖然對田豐的戰(zhàn)略是極為認可的,但他實在不喜歡對方表達的方式,明明可以好好說話,何必要梗起脖子充強項?袁紹曾經(jīng)還是個普通士人的時候,對這種敢于直言強諫的臣子是由衷的服膺,認為這種臣子才是真的有古大臣的風骨。可一旦他做了主公,他卻不喜歡手下會有這樣的人了,雖然有用,但總是讓人生氣。
反觀郭圖、逄紀這些人就不一樣,有腦子,會說話,同樣的道理從他們的口中說出來是格外的舒心。即便郭圖剛才一通話隱有助長他人威風、看衰自家前途之嫌,但袁紹鑒于郭圖話說的妥帖,還是未有不悅。
郭圖受不得田豐的輕狂與蔑視,又一時找不出話來反駁,行軍司馬兼護軍逄紀出面幫了郭圖一把,譏諷道:“田公果然高見!若是田氏人人皆如此,中原何以不是黃旗遍地?”
他著意提起了田豐的親族、兗州刺史田芬,上次他與臧洪、張邈等人籌劃謀奪兗州不成,如今二者皆亡,唯有他畏懼兵勢逃往河北。袁紹恨他辦事不利,早已將其下獄,這事落得田豐也顏面無光,因為聯(lián)絡(luò)豪強顛覆兗州的計劃他是極力贊成的。
如今袁紹沒有遷怒于田豐,田豐也自詡身正影直,不懼小人旁譖,他反倒是擔心袁紹會因此聯(lián)系到沮授。雖說沮授如今仍舊被袁紹信任,托付他鎮(zhèn)守鄴城、拜監(jiān)軍都督的職位,但沮授的族侄沮雋已是朝廷南軍虎賁中郎將,擔任此戰(zhàn)主力。屆時兩軍正式交戰(zhàn),袁紹難道就真的會那么大度么?
而袁紹也看夠了他們幾人的冷嘲熱諷,他的目光在沉沉的在一眾謀臣武將中搜尋著,始終未找到一個人的身影,他不禁問道:“陳孔璋呢?”
場上的爭論一時偃旗息鼓,沉寂了一會后,郭圖轉(zhuǎn)身面向袁紹,拱手說道:“在下記得陳孔璋隨軍駐下不久,便稱病了。”
“來時都好好地,一路上也未有虧待他,還能生什么病?”袁紹此時有些不像以往那般寬愛士人,他冷哼一聲,催促道:“快去叫醫(yī)者看看,沒有大礙就暫請過來。”
眾人互相對視,彼此其實對陳琳為何托病不至都心知肚明,無非是袁紹擁立平原王稱帝后,當即下令給文辭俱佳的陳琳,讓他寫一份論述正統(tǒng)大義、討伐長安朝廷的檄文。陳琳雖然不懂軍事,但好歹分得清強弱,在這個關(guān)頭替袁紹寫罵對方的檄文,萬一袁氏覆亡了,自己命都要沒了。
寫得好,將是幫兇;寫得不好,袁紹又不滿意,更會薄了他的文名。陳琳思前想后都沒有想出一個萬全的法子,只好想出了裝病這一招,寄望于袁紹等不及要用檄文,會找他人代寫,誰知還是沒有躲過去。
將陳琳請來的是一個戴絳色帕頭的文士,名叫張津,荊州南陽人。曾是大將軍何進的門客,又轉(zhuǎn)投袁紹,在鏟除宦官的謀劃中起到不小的作用。入河北后,此人又以崇信的道術(shù)鼓吹德運更改、火衰土旺的理論,就連袁紹也親近的稱呼他一聲:“張君。”
袁紹先不理會故作懨懨的陳琳,輕聲說道:“張君昨日寫就的檄文實在可觀,令人吟之斐然。其先論讖語,再論及國家繼統(tǒng)之正,以及陳留王在長安治民無方,戰(zhàn)禍頻仍等種種過失。德運有移,是罪在解瀆亭侯一家,而歸于蠡吾侯之統(tǒng)緒。“
被他夸獎,張津不緊不慢的拱手謝過。陳琳在一旁聽見袁紹已經(jīng)讓對方寫好了檄文,神情一松,心里的巨石也跟著落了地。哪怕袁紹喚他來是有意要刺激他,陳琳這時也只有逃過一劫的慶幸。
但袁紹對陳琳的敲打并不止于此:“知道孔璋身子不愉,本不該傳人使喚,但現(xiàn)下實在有件事非孔璋不可,還請念在舊時情誼的份上,不辭效勞。”
陳琳不明所以,伸手接過一份求援的書信。
“這是公孫續(xù)給公孫瓚的書信,孔璋不用費太多心思,就改幾句話,重謄一份就好了。”這是要把陳琳一介文士當普通刀筆吏來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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