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繼續搖頭,腦海中仍沒有絲毫的記憶。
“或許你可以見見他們。”唐海燕再次提議溫暖見從前的朋友。
溫暖摸摸滾圓的肚子,她能見嗎?她們怎么看她?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肚里的孩子是綁架前還是綁架后,懷上的。
她哀怨地低下頭,不再言語。
溫暖沉默,從與嫂子談話后,開始。漸漸的,她連醫生的問話,都以點頭搖頭,作為回答。
溫家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而溫暖,則努力回憶。她走出病房,聯系了她的心理咨詢師:“醫生,能不能使我快些恢復記憶?”
“這個事情急不來。你要放開心懷,慢慢地,一定能恢復。其實,即便需要很多時間,你還是得以平常心對待。”心理咨詢師在電話中,回復溫暖。
溫暖給家人留了張條:我出去走走,三小時后,回來。
她攔車,離開了醫院。因為遭遇綁架,她知道自己的處境并不安全,至少曾經不安全。她不敢當著家人的面,見從前的熟人。她怕她的尷尬,及不上自己未婚先孕,給他們帶來的難堪。
她吩咐司機:“恒通。”
出租車向“恒通”而去,坐在副駕座上的溫暖,張望著窗外。她希望通過熟悉的景致,激起她遺失的記憶。
車緩緩地駛到“恒通”門邊。
她看著高聳的辦公樓,花園般的工作環境。竭力搜索,遺留在記憶深處的斷續信息。
她也覺得奇怪,為何自己談戀愛,還與人發生關系,而家人對此人毫不知曉。
“小姐,等待是要收費的。”出租車司機看著計價器上,數字的跳動。
“沒事。我會付。”溫暖盯著大樓上醒目的“恒通工具集團”幾個大字,猶豫是否該下車一搏。但是,她確定自己是未婚先孕。而且,據家人說,所有的同事,皆知道她失蹤。
她咬咬牙,推開車門,還未探出身子,就有人來到了車邊:“哦?是你!”
溫暖不知如何稱呼這上了年紀的婦女。
女人看看車內:“你下來嗎?”
溫暖估計這女人認識自己,對她道:“我送你吧。”
女人擺擺手:“都以為你失蹤,誰知道你是結婚了!對了,你跟誰談的?怎么一點風聲都沒有?”
溫暖因她的話,而思考。自己的男友,難道連同事都不認識?但她抱著一線希望,這同事與自己不熟,或者說是極少見面。
可女人又道:“你應該補請我喝喜酒。我們再怎么說,也是一個部門的。”
溫暖與女人分別,獨自回到病房。
她對肚里孩子的記憶,有種絕對的不舍,而自己談的神秘男友,卻令她一籌莫展。
她與家人進行了長談。
“我想把孩子生下來。”溫暖率先開口,表明了心意。
溫昌盛不語。家里不寬裕,要撫養一個沒有父親的孩子,談何容易?還有那些長舌婦的嚼舌,他不知如何應付。
溫母沉默。她揪揪媳婦的衣袖,希望她能給拿個主意。
唐海燕與丈夫交換眼色,小姑子著實可憐。他們已想到,她可能想留下孩子,可該如何將孩子留下,夫婦倆沒有達成統一意見。
“我真的想把孩子生下來。我雖然不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但我對被囚那段日子的斷續記憶中,一直有這個孩子。”溫暖懇求家人,能給她出個主意。
唐海燕見丈夫不語,熬不住性子,接了小姑子的話:“我有個兒子了,正想給他找個小朋友作伴,要么以后,就過繼到我和你哥這邊來?”
“我想自己帶這個孩子。再說,我雖然記憶混亂空白,但我知道,已生育的夫妻,領養小孩不一定能通過程序?”溫暖打斷了嫂子的話。
所有人皆沉默了。
談話以沒有結果結束。
溫暖愁容滿面地繼續著治療。
唐海燕讓丈夫陪著公婆回家,又打電話給省城的父母,交代兒子的一些飲食習慣,卻不肯定讓溫暖一個人呆著。
“嫂子,你走吧。我知道你很忙,公休、補休都快用完了。”溫暖不記得從前,她與嫂子的關系怎樣,但現在的她很喜歡嫂子。
“哦!我來得不巧?”溫暖病房的另一位常客嚴峻兵,每日必來報到。今天的他,帶來了這個季節稀罕的野菊花。
唐海燕在溫暖的一再相勸下,暫時回去休息。
而嚴峻兵送的野菊花,則令她想起了段過去:“我,好像收過別人送的野菊花?”
“還有呢?”嚴峻兵做夢也不會想到,在從前彼此通話中,溫暖提過的野菊花,居然能勾起她的某些記憶。
“沒有還有,我不記得了。”溫暖使勁地揉著腦門。
嚴峻兵陪坐在一旁,安慰了好些話,依然沒能讓愁容滿面的溫暖舒展秀眉。
“有件事,我想問問你的意見。”溫暖突然道,盡管她感覺自己莽撞,但不知為何,自己就是信任他。
“說。”嚴峻兵看著溫暖,心疼,能為她解惑,或者只是當個聽眾,他都甘愿而為。
“我不知道我肚里的孩子是誰的?”溫暖決定開誠布公,講述所有。
“你不要著急,慢慢會想起來的?”嚴峻兵擔心溫暖的思想包袱太重,規勸。
“你聽我說完。我偷偷地離開過醫院,去了恒通。我沒敢進去,卻那么巧,讓我遇到了我們同科室的人,他們似乎根本就不知道我男朋友是誰。我也不知道,我為何談戀愛,談得這么隱蔽。父母不知道,同事也不知,他們看到我懷孕,還很吃驚。”溫暖說得自己都膽戰心驚,她找不到任何理由,來給自己身懷六甲自圓其說。
“我知道你有男朋友,而且有兩個。”嚴峻兵不愿聽溫暖懷疑自己的為人,因為與她的幾年通話中,知道她曾愛過一個先生。結婚后,又過了幾年,有了后來的男友。
“先生?他的名字呢?”溫暖追問。嚴峻兵比家人更了解她的私生活,她渴望從他這,得到解析。
“我只知道他的代號,不知道你為何管他叫,至于后來的那個男人,我更我清楚。”嚴峻兵后悔當時沒有逼問小姐,她男友的信息。若人能預測幾年之后,哪怕是幾月之后的,就不至于發生意想不到的變故了。
溫暖欲哭無淚,或許是淚已流干。她跟誰在戀愛,她甚至懷疑自己,從未有真正的愛情,因為所有人都希望:愛被承認。但她敢肯定,她愛他,即便他愛得很淺,她也不后悔。
“有一個辦法?當我沒說。”嚴峻兵想出了假結婚,讓溫暖留下這個孩子,等孩子的生父出現。他相信,既然那個男人愛她,就一定會回到她身邊。他為那個男人沒能及時出現,想象著各種理由。
“你說。”溫暖懇求地望著嚴峻兵,他是她唯一的希望。
“假結婚。”嚴峻兵猶豫再三,吐出了這三個字。
溫暖頓住了,思緒已打結。沉默代替了語言,安靜彌散空中。
嚴峻兵轉身了,后悔是他所有的情緒,沖動成就了他最大的錯誤,尷尬播散二人間。
他離開了。
她呆在原地。
他的話,在她心中泛起漣漪。他的想法,令她思索。盡管這不是好主意,但對自己目前的狀況,是唯一的解決方法。
她問自己,愛上的那個男人在哪?回答的,只有胸腔內,砰砰直跳的心。
該結嗎?這種不負責的婚姻,她從未想過。可作為母親,自己的幸福或許不那么重要?
一夜后,問題轉變了。由該不該結婚,變成了,跟誰結婚,怎樣離婚,那跟自己假結婚的的人,又該跟自己如何相處,而他又得面臨怎樣的尷尬?
嚴峻兵徹夜未眠,他的提議,他自己思索。他沒有通告任何人的勇氣,因為他想去冒這個險。若那個愛溫暖的男人始終未出現,而她又不舍得打掉肚里的孩子,那她就得面臨當初電話剛認識時,她的困窘處境。
當年的她,不到三十,而今經歷過太多的滄桑,和極少人遇到的綁架事件。他不想她再承受任何痛苦。
看著心愛的人受苦,他的心備受煎熬。
他接到了金中興的來電,拐彎抹角地問:“你當時追我前妻,有沒有想過,她會?有一天回到我身邊?”
金中興看著臥房內,懸掛的巨幅結婚照,這種假設怎么會成立?估計老嚴是一個人老酒喝多了,思春。
他笑道:“我比你年輕,還比帥氣,又比你有錢,哪個女人舍我嫁你?你覺得關云是傻瓜嗎?”
嚴峻兵“哈哈”大笑,倒有幾分安心,至少溫暖能在某一日,與男友重逢后,可以毫不猶豫地離去。畢竟他老嚴一無是處。
一番思索,一番準備,一番鼓勵,他求婚了。
“你說,讓我把戶籍本、身份證準備好,你跟我假結婚?”溫暖在次日一早,聽嚴峻兵說完,震驚地問。
“嗯。別把我想得太偉大。第一,我愛你。真難為情,一把年紀,還要說這種小年輕的話。”嚴峻兵搓搓老臉,在溫暖狐疑的目光中,繼續:“第二,我結過一次婚。給你送戒指,就是那枚紅寶石白金戒指,也是我春心大動。但是,現在不是談這個的時候?嚴峻兵組織得很好的求婚話語,說不出來,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甚至有些話,連自己都聽不大懂。
溫暖驚呆了,連發問都不會了,只是頻頻點頭,示意他說下去。
嚴峻兵繼續道:“你嫁給我,我們不公布這次婚姻,只是為了讓你能回到自己生活中,有機會遇到你的男友。如果你們相遇比較晚,我們結了婚,孩子報戶口就名正言順。”
“可這對你不公平。”溫暖感動得熱淚盈眶。她盡管與他的交往,在記憶中不存在,但他這些日子給她的印象,是那么誠實、誠懇、誠信。
“你想想吧,我下午有空。如果你愿意,讓你家人拿那些東西過來,我們去把證領了。至于是否要告訴你家人結婚的事,你自己定奪,我保證不碰你,除非你愿意。”嚴峻兵言盡于此,轉身離開。
手附上門把之際,仍不忘回頭,預告了自己下午來探望她的時間。也就是告訴她,她有多少時間思考,是否與他假結婚。
溫暖一上午都沉默不語,眼見時間臨近嚴峻兵到來,她推推嫂子:“嫂子,你幫我取我的戶籍和身份證過來,還幫我復印。”
唐海燕不解,自今天早上她來陪小姑子,溫暖就神色凝重,這會突然要這些證件,不覺奇怪:“小暖,你是不是想去公安局?”
溫暖還猶豫是否告訴家人,只說:“這些東西,前幾天你們陪我,回我那時,我看過,都在抽屜里。”
唐海燕不再多言,本想等到婆婆來換手,卻因溫暖的一再催促,只好提前離開了。
嚴峻兵來時,唐海燕剛將溫暖要的證件,交給她。
“你看這些夠嗎?”溫暖將證件遞給嚴峻兵。
嚴峻兵看了看唐海燕,側頭對溫暖道:“你決定了?”
“你們說什么?”推門而入的溫氏夫婦,異口同聲道。
溫暖希望家人與自己一樣感激嚴峻兵,因為他真的做了很大的犧牲,勇敢地開口:“我決定嫁給他?”
“你是孩子的爸爸?”溫母歡喜不已,已來不及探究嚴峻兵與女兒不熟的過去。
溫昌盛激動地沖到嚴峻兵跟前,看著這年紀較長的女婿:“你告訴我,你愛不愛小暖?我就這么一個寶貝女兒。”
溫暖急得不停舞動雙手,就聽嚴峻兵正色道:“愛。我敢保證,如果她嫁給我,我會用生命去呵護她。”
溫暖哭了。嚴峻兵的愛,她能感受。只是,她利用了他,在他心甘情愿的情況下,在他提議中,在他的懇求下,利用了他。
溫暖再多的話,哽咽在喉嚨。
嚴峻兵不清楚她對家人說了多少,但他感覺,她的家人完全不知情。是他像自己一樣,打算瞞著他們,還是她說了,只是說得太含蓄?
他內心的問題,立刻得到了解析溫家人提出見親家。
溫暖急得低嚷:“媽,你們聽我說。我不愛嚴院長?”
嚴峻兵沖她微微搖頭,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過了今天下午,他都懷疑自己還有沒有勇氣,去假結婚。
溫暖微微點頭。
唐海燕看在眼里,甜在心里。盡管妹夫的年齡,讓她有些接受不了,但小姑子愿意、小姑子能幸福,她就沒有反對的必要。更沒必要像謝戈平那樣,找個花樣少女,在人家眼里是神仙眷侶,背地里卻?
嚴峻兵原本沒有準備告訴母親,如今騎虎難下。只得掏出電話,當眾撥打。
“老嚴,沒什么事,就別打擾我瞌睡。反正你說的事,幾百年前我都聽厭了?”嚴母翻了翻身,將手機擱到耳朵上,對兒子最近幾日下班后,連鬼影都沒有,一肚子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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