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商旅人士而言,距離就意味著差價,世上最值錢的東西就是最簡捷的航路。
陸地太難走,又慢。海路只要不太紆遠,那是又快捷又省力。誰要能捷足先登,他那艙里準就嘩嘩地堆滿金錢。
但船也有兩面性。
它的最大優勢是載貨量遠大于馬背。一條簡捷的航線只要能夠壟斷,無異于抱上了金山
但只要被不相干的人知道了去,也派船跟你競爭,也同樣成百上千噸地運,貨來得太猛,價格一落千丈,你最終就只能賺個辛苦錢,差了何止百十倍!
所以他們走西北航線的,都是鄉鄰搭伙,從不和外人共船。怎么走都自有訣竅,外人一問搖頭三不知,就是為了長久保密。
但是現在朱醫正卻伸手要!她是個現任職官不說,還是個得罪不起的大主顧呢!
按說皇家宮里就那么些個人,要貨量不是特別大,但那卻是塊響當當的金字招牌。想想看!連太醫院都要你專供,這商譽誰人比得上!
而要是吃人說原來太醫院用你的,現在不用了,棄用了,嫌你不行,那你再想想,從此還想在這通都大市混嗎?
畢竟生意要緊,管可風見她篤定想要,撓了半天頭皮,終于說:
“好吧。這也是醫正!換一人小可也不敢答應他。潤筆便免了,小可自繪一張給醫正!
朱品聲雖然知他實誠,但地圖這樣失之毫厘,謬以千里的東西,還是信托不過,便道:
“不是信不過閣下的大筆,只因還有事情要問,不能耽誤工夫,所以還是找個匠人,就在他家臨摹。他畫我們談,豈不兩便?便老瞿也不要走,一起喝茶去吧!”
她是怕老瞿跑回去跟周醫正他們說,那朱某人到處找地圖,似乎要逃走,真的帶幾個人來把自己看住,就老大不便了。
京華錦繡之地,物華天寶,人杰地靈,什么樣的高手匠人都好找。只過了一個路口,便見街邊開著一家畫鋪。
走進去后老板熱情相迎。問明不是看畫而是找人臨摹,他馬上向里間喊來一位,是位四十多歲的畫匠,很拘謹地向他們點點頭。
管可風將地圖交給他,要他盡快弄個復本,他答應了,便捧著地圖進去。三人就借了老板的客座繼續談話。
原來管可風這次出來不是自家的船,而是附了同城大貿易商的貨船。一船同行的總共是三撥人,各不相屬。
此時他帶的藥材雖然只剩最后這一批,別人的山貨毛皮卻還沒有出清,所以直到下旬才能返程。
這一啟航北上,一路慢慢地開,沿途買賣,等開到北海,也就春暖開凍了,剛好駕船入江。
趕太早了其實并不好,冰塊亂撞,咕咚咕咚的,叫人成天提心吊膽。
接下來朱品聲無非是問蔥城的情況,知道了那條大河名叫庫拉河是從南敘對面的沙海里流出來,一路歷經許多河流山岳才到了那里,就像一條從南往北、改了流向的密西西比河。
最后地圖描好,畫匠拿出來給朱品聲對照看過,果然一絲不差,紙質也是上等。
朱品聲滿意地付了三兩銀子,卷好新繪的地圖,笑對二人說:
“尊駕還有什么藥,開個單子給我,我要了就是。錢在宮門外買辦處結賬,貨送到太醫院的宮內院,叫養怡堂。老瞿,這些瑣細之事就有勞你帶管客人去辦吧!”
管可風連聲稱謝不迭。
三人分手后,朱品聲別的不想了,只一心要趕到前方,把走海路這一捷徑告訴同伴們。
想坐船就坐船不想坐,就用飛行圈,沿海繞飛個幾千里,不也到了蔥城?只是武力上,飛船一方還是太強,得另想辦法。
“一切都拋之腦后,去完成此來的根本任務吧!”她兩手一張,輕松得好像已經飛翔起來,心中無牽無掛,一片空明。
此時在前方,三個年輕人已隨著受到重創的前軍,邊打邊退,好容易分批乘船退回到蘆岸,與大軍主力重新會合。
李琨料知皇帝這回一定饒不了他們,從撤退一開始就派遣了兩百人專門監視他們,包括那三十名親兵在內,一律限制行動。連伙食也重歸大灶料理了。
白蔣二人的糧秣官,形式上未撤,卻也沒人再聽命令,一切事務,都由大帥另委親信去辦。
三人整天不是在馬上被人監押著走,就是窩在營中,哪兒都不能去,憋悶得連話都懶得說了。
一路上萬時明自責最甚,因為婁子全是他捅的,不僅對不起兄弟,也對不起萬聚坪的六千守軍,真得自殺謝罪才好。
白思孟心甘情愿地為他分謗,幽幽地說,打孫濟那一炮是他力主的,所以他也有莫大責任。
如果當時留著假孫濟不打,也就沒有后來那一系列事情了要自殺,豈不我老白也得陪著你?
蔣東平焦躁地說:你倆這說的都是廢話。事到如今,不是責任誰負的問題,而是接下來怎么辦的問題。
要不要趕緊知會朱姐,讓她快點脫身?還是咱們一起飛他娘的,找到朱姐再一起逃走?
更重要的是:往哪兒走?是到冰天雪地的東北去,還是先往南邊躲一躲,等到天暖太平的時候再去?
“當然先到南邊!”白思孟一臉嚴肅地說,“咱們已經耽誤得太久了。要是敗局一定就逃跑,現在早和朱姐會合了!說不定皇帝已經接到前線的敗報,正派欽差來砍咱們的頭呢!
“朱姐有太后庇護,大概能搪塞一陣,卻也岌岌可危。只要咱們三顆人頭落地,接下來就是她了。咱們還是飛吧!”
“那這姓董的怎么辦?”小蔣指指問。
“再審審!”白思孟說,“他的首尾一直沒搞清。他到底是怎么走上這條路的?與老仙兒的關系到底如何?”
“那行,趁他身體康復,就再最后一審!審完”
董威風已經能夠起床走動了。這次他們采取了一個快刀斬亂麻的方式,一叫進來就跟他說:
“董威風,你也看到了,大軍到了河邊,我們也要撤過河去。你要是不說實話,我們立刻就在地上挖個坑把你埋了,你也就不用過河了。
“要想活命,就得一老一實,有什么說什么,別說錯半個字!只要聽出一點兒不對,我們就不再廢話了!”
三人面色嚴峻,都背著行囊挎著刀,一副風塵仆仆,就要趕路的樣子。董威風一見就知道,再也沒有騰挪延宕的余地了。
現在只怕是說也是死,不說也是死。說了,死得痛快些不說,看三人那副奸險兇惡的模樣,恐怕順手就是一頓碎刀子亂割,最終割成剔骨雞。
想想他倒也坦然了,就點頭說:“長官們但有所問,小的一概照實說,再不敢有絲毫欺瞞!”
“那你就先說說你的經歷!”白思孟拿起筆記錄。
董威風見果真一點不含糊,一句謊話也不敢往里添,一五一十全倒了出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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