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勛點點頭，一擺手讓李德燦下去了，大衛(wèi)說道：“如果閣下想盡快打開局面，那最好是趁著領們匯聚的時候收服他們，無論是武力震懾還是威逼利誘，都是不錯的法子。”
“如果我手下有一千五百兵馬，我會主動與這些部落決戰(zhàn)，一舉消滅所有的領，然后把這塊土地收入囊中，可惜的是，我只有五百人，其中兩百還是你們公司的武裝水手。”李明勛有些惋惜的說道。
分遣艦隊沒有耽擱，徑直駛入了黑龍江的河道，除了入海口因為地形平坦沖積成的沙丘造成了一些阻礙，深入黑龍江之后，寬闊的江面讓三艘雙桅縱帆船可以任意行駛，李明勛把盛滿貨物吃水最深的白隼號在最前方行駛，而運載兵力的白頭鷹和金雕號則緊隨其后，一路行進倒是不快。
深入黑龍江之后，很快就遇到了當?shù)夭柯涞拇埃@些船多是以槳為動力的小艇，皆是無帆，稍好一些的是用一整根巨木掏空做成的，而大部分都是當?shù)夭柯涞牡臉迤ねВ@種用柳木、樟木做骨架，用油脂把樺樹皮粘在骨架上形成的小艇極為輕便，一個人也可以搬運使用。
大部分的土著船都是一個船隊，上面多的幾十個人，少的只有七八人，除了人之外，船上還載著貂皮，李明勛差遣李德燦向其打聽，正是前往普祿鄉(xiāng)貢貂的土著，用樺皮艇的多是黑龍江兩岸的部落，而使用原木船的則是從庫頁島跨海而來的土著。
李明勛沒有選擇與土著們交易，因為這會耽誤時間，而進入黑龍江約么四日的之后的清晨，李明勛被遠處傳來的歌聲吸引，而按照地圖所示，這里應該距離傳說中的奴兒干城不遠了。
晨霧漸漸散去，站在船頭的李明勛清楚的看到黑龍江左岸的一處高達數(shù)十米的斷崖之上，數(shù)以百計的人正在那里載歌載舞，似乎在舉行什么祭祀活動，在望遠鏡的幫助下，李明勛看到那群身著蟒袍、布衣的土著正把米粟、草籽灑進河中，更多的則是各色花朵，還有十幾頭豬狗在那里被宰殺，整個過程充斥著原始的神秘，而這群人祭拜的對象正是斷崖頂部兩座石碑。
“快，把小船放下來，我要去看。”李明勛難掩心中的激動，大聲說道。
李明勛坐上小船，不等護衛(wèi)隊跟上，便是急匆匆的駛到了祭祀的地方，經(jīng)過斷崖底部的時候，李明勛撿起地上灑落的祭品，卻現(xiàn)那些花朵都是木片雕刻而成，繪有彩色，他急匆匆的走到了斷崖頂部，卻被一群野蠻人擋在了前面。
“主子，這些人在問您的身份，他們都來自附近的蠻子部落，前去普祿鄉(xiāng)貢貂的，有索倫也有乞列迷人。”李德燦在與土著們交流片刻之后，低聲向李明勛說道。
李明勛指著那兩座被野花和祭牲圍滿的石碑說道：“你告訴他們，這兩座石碑是我漢家先祖所立，我特地前來拜祭。”
李德燦在與那幾個領溝通的功夫，李明勛就已經(jīng)走到石碑前，輕輕撥開遮蓋在上面的野花，露出了表面遒勁有力的文字，李明勛眼眶濕潤，語氣蕭索的念誦道：“伏聞天之德高明，故能覆幬，地之德博厚，故能持載。圣人之德神圣，故能悅近而服遠，博施而濟眾九夷八蠻，梯山航海，駢肩接踵惟東北奴兒干國，道在三譯之表，其民月吉列迷及諸種野人雜居，皆聞風慕化，未能自至。況其地不生五谷，不產(chǎn)不保，畜養(yǎng)惟狗，或以捕魚為業(yè)，食肉而衣皮，好弓矢而余人上授官爵印信，賜予衣服，賞以布、鈔。依土立興衛(wèi)所，收集舊部人民，使之自相統(tǒng)屬。”
李明勛口中念誦，心中卻有一股熱流，這碑文他后世也曾見過，還是在海參崴參加軍事演習，演習完在市內參觀博物館時看到的，當年華夏故地為鄰國所占，李明勛不禁感到熱血難抑。
“后世難變大局，此番是天助華夏，遣我到這個時代，數(shù)百年華夏恥辱，再也不會出現(xiàn)了。”李明勛默默說道。
一眾領聽不懂漢語，但是從李明勛崇敬、真摯的表情看出，他并非是在褻瀆，待看到李明勛讓人拿來香爐、祭品，焚香祭奠，更是丟掉了對其怒意。
“這碑文真的是你先祖所立？”一個年邁的領認真問道。
李明勛點點頭，取來一個賬簿，從中挑選與永寧寺記和重建永寧寺記兩處碑文一樣的文字，對照給那些頭領看，雖然這些部落沒有文字，但是一對照現(xiàn)有很多字確實是一樣的，不由的相信了三分。
那領問道：“這么說，你們是來自明國的使者？”
李明勛微微一笑，認真點點頭，而那年邁領問：“那你與偉大的天使大監(jiān)亦失哈什么關系，您是他的后人嗎？”
李明勛自然知道亦失哈的，這個女真人本事皇宮里的太監(jiān)，但是勤勉奉行為永樂皇帝重用，九次出訪奴兒干都司，把這片土地收為大明之土，還作為鎮(zhèn)守太監(jiān)任職遼東，后人稱之為海上鄭三寶，6地亦失哈。
亦失哈九次前往奴兒干都司，招撫群蠻，慰勞駐軍，讓各部落領進京參拜，將奴兒干都司收入大明治下，設立數(shù)百衛(wèi)所和千戶所，即便是永寧寺遭到破壞，亦失哈也從沒有怪罪，再次重建，才有了第二個石碑，各族各部心悅誠服，對大明再無疑慮，正因此，東海女真各部對亦失哈和永寧寺碑極為尊崇，敬若神明。
“我與亦失哈大人一樣，都是來自大明使者，我此次前來，是為了征討殘暴的建州女真，恢復這里的和平，我還帶來了鹽巴、糧食、布匹、棉花等商貨，恩賞爾等，互通貿(mào)易。”李明勛站直了身子，正聲說道。
諸多領明白了李明勛的話，先是臉色為難，繼而又有些憧憬，這些部落之所以向東虜貢貂，接受賞烏林，不僅是因為這里物資匱乏，包括鹽巴、棉花、布匹這類生活必需品只能從外部進入，更因為東虜甲械精良，戰(zhàn)力強大，各部皆是不能敵，聽到李明勛要與東虜開戰(zhàn)，他們都有些猶疑，但是又期待從李明勛這里獲得商品。
李明勛對烏穆說道：“快，把所以的小船都靠上白隼號，立刻卸貨，把上面的先取一些來，另外讓桑巴爾過來，把工匠和奴隸都交給他，在這里，就是斷崖下的河灘上，設立一個集市，先把草棚和倉庫建起來！”
李明勛的手下度非常快，很快就把各類商貨的樣品拿到了岸上，就在永寧寺石碑之下一排排的擺列開來，成袋的鹽巴、蔗糖、辣椒香料，各式鐵器，從廣東訂購的成衣，布匹和棉花，一眾領一擁而上，對著這些貨物品頭論足，不住的點頭，無論是質量還是數(shù)量，李明勛提供的商貨都不輸于賞烏林得到的東西。
然而，交易并沒有出現(xiàn)，原因很簡單，這些領不遠千里，劃船而來，所載的皮貨多是給東虜?shù)呢暦睿曱踔贫群唾p烏林本質上是一種統(tǒng)治方式，交易只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表達對遠在遼東的清國表示臣服。
沒有如數(shù)貢貂的部落不僅得不到賞烏林，還會遭受來自東虜?shù)膽土P，或許東虜不會親自動手，但是在這片土地上，有的是愿意用其他部落腦袋去討賞的人。
見眾多領為難，李明勛把眾人召集在一起，說道：“諸位，我們與建州女真的戰(zhàn)爭和你們沒有關系，你們只需要作壁上觀，等我們分出勝負即可，我會在這里設立一個木城和市集，然后出征普祿鄉(xiāng)，等我們擊敗了東虜，這里就會恢復往日的自由與和平，我們不僅承認你們對自己部落的所有權，也有進行賞烏林，而且還提供建州女真無法提供的東西。”
此言一出，周圍一片喧囂之聲，諸部領皆是大聲喧嘩起來，最終還是那年邁的領站起身，說：“李大人，你的意思是讓我們枉顧對大清皇帝的立下的誓言，對你們進攻大清軍隊視而不見嗎？”
李明勛呵呵一笑，示意那領不要激動，讓身邊的烏穆把刀歸鞘，李明勛認真說道：“你我都知道，所謂的誓言都是不堪一擊的，你們看重的是利益，我提出的條件非常好，無論我們是勝是敗你們的利益都沒有損失，即便是你們對建州女真確實忠誠，那又能怎樣呢，我的大軍已經(jīng)在這里了，你們的部落卻在數(shù)百里之外，支援他們也需要一兩個月的準備和行軍，那個時候結局已定，你們又有什么必要去表忠心呢？”
眾人面面相覷，臉色都是不好看，正如李明勛所說，這片區(qū)域的土著部落散落在周圍上百萬平方公里的山林之中，每個部落人數(shù)多不過兩三千，少只有幾百，原始的生活模式讓他們的戰(zhàn)爭動員能力很差，從這里返回部落，召集士兵，再返回，最近的部落也需要半個月，遠的甚至需要半年，對于馬上生的戰(zhàn)爭基本不具備影響力了，而且他們對清國根本談不上忠心，接受清國的統(tǒng)治更多的是畏懼和迫不得已。
如此情況下，各部領最佳選擇就是什么都不做，坐山觀虎斗，坐等李明勛和清國分出勝負。
普祿鄉(xiāng)。
這里原本就是一片荒地，因為水路交通便利，早在努爾哈赤時代便作為賞烏林衙門的所在地，說是衙門，其實一個簡陋的木城，用原木插進土里圍成了三里一圈的城墻，立在了河邊的高地上，低矮的原木房屋就是所謂的衙門，這座并不堅固的小城就地取材，滿足的是東虜筑城而居的傳統(tǒng)，每年只在其中進行賞賜、貢貂等儀式。
拜爾岱指揮著士兵把碼頭上的物資搬進木城之中，除了賞賜用的蟒袍、布袍、布匹和棉花，其他都是軍事物資，箭矢、柴捆、油脂還有大量的糧食，作為一個老兵，拜爾岱清楚從老汗時代，大清與這些東海野人的恩恩怨怨，自己處在寧古塔千里之遙，隨時要面對叛亂的乞列迷人和索倫蠻子。
正在拜爾岱忙碌的時候，一隊白甲兵從密林之中鉆出來，其中還混雜著近百乞列迷蠻子，為的是個面無表情的矮壯漢子，眼角溝壑一般的傷痕讓他看起來極為狠辣，這人便是哈兒蠻部的音圖，不僅是哈兒蠻部的領，還是大清任命的哈喇達姓長，他的母親、老婆和兒媳都是薩爾罕錐少女，也就是八旗下嫁給蠻子的婦女，獨特的關系讓他成為對大清最忠順的人，也是名義上所有乞列迷人的頭領。
“拜爾岱主子，奴才失職，沒有抓住安林，請主子責罰！”音圖跪在地上，咬牙說道。
拜爾岱微微詫異，沒有抓住安林他倒是不驚訝，畢竟那是索倫蠻子中最好的獵手，若是單打獨頭，拜爾岱自認還不會輸，但是進了林子，拜爾岱感覺自己絕對不是對手，他真正驚訝的是眼前這支隊伍的狀態(tài)，除了風塵仆仆和樹枝荊條劃出的傷口，他們似乎沒有任何傷亡，至少拜爾岱沒有現(xiàn)其經(jīng)歷惡戰(zhàn)的跡象，要知道安林所在的色輪蘇部也有五百多戰(zhàn)士，可沒有那么容易征服。
“你們沒有找到色輪蘇部，他們又遷徙了嗎？”拜爾岱問道。
音圖重重點頭說道：“我們趕到的時候，色輪蘇部已經(jīng)向北去了，安林在他家門口給我們留下了這個！”
說著，音圖從口袋里掏出一個骷髏頭，那個骷髏頭只有拳頭大通體黑色，拜爾岱接過來一看，竟然是還裹著陰干的皮肉，便是明白了，這是索倫蠻子的傳統(tǒng)，他們會把至親的一部分掛在身上，將來復仇之后，與敵人的尸骨一起送葬，如今骷髏頭留給了己方，說明安林已經(jīng)有把握報仇了。
領導甲兵的是一個甲喇章京，他說道：“我們聽到了一個不好的消息，從北方的下游地區(qū)傳來，我認為安林的逃離與此有關。”
拜爾岱讓這二人都坐下，認真的詢問起來，一個個的細節(jié)展露在了他的面前：
來自大海的白帆大船;
手持火繩槍的甲兵精卒
豐富多彩價格低廉的商品
還有神秘莫測的明國使者。
拜爾岱的嘴唇漸漸干燥了起來，他垂下眼簾，藏起自內心的擔憂，作為一個習慣了戰(zhàn)斗和死亡的老兵，拜爾岱從來不畏懼死亡，但是他卻討厭變化，三十余年的戎馬生涯讓他內心躁動不安起來，他感覺那些傳聞與海參崴那些外來人有關，還與輕易消滅朝鮮水軍的那些怪船有關，那些怪船難道要到普祿鄉(xiāng)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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