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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海揚明 章六九 林慶業(y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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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奴兒干都司所在的東北亞地區(qū)資源豐富程度遠遠過了臺灣臺灣主要礦藏在北部地區(qū)但至關(guān)重要的人力資源卻是極為匱乏的,不光是展產(chǎn)業(yè)所必須的工匠等技術(shù)人才,甚至連必要的勞動力都極為缺乏。

    而且,這塊低于一年之中有半年處于嚴(yán)寒冰封狀態(tài),所以即便征服部落獲得奴隸這類最簡單的原始資本積累方式也無法輕易成型,所以利用散落在廣袤叢林中部落就是成為了開這片區(qū)域的主要手段,掌握著至關(guān)重要的鹽鐵資源的李明勛就要利用好這類物質(zhì)交換的機會,將東北亞的資源轉(zhuǎn)化為用以擴張的能量。

    在技術(shù)力量處于低層次的階段,奴兒干都司為臺灣能提供的只有一些初級產(chǎn)品,比如露天開采出來的金沙、煤炭、鐵礦石,從原始森林砍伐,利用內(nèi)河水系轉(zhuǎn)運的原木,海參崴出產(chǎn)的海神,庫頁島一帶捕獲的帝王蟹、魚蝦、魚子在明國都是上好的珍味,而即便是最低廉的腌魚也可以在饑荒地區(qū)賣出天價來,而這一切都需要船舶運輸,所以港口的建設(shè)尤為重要,至少要擺脫奴兒干都司各港口碼頭冰封期的影響。

    盡快獲得一個不凍港才能保證在冬季物資的輸入和運出,這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然而,這對于控制奴兒干都司的李明勛來說卻是一個兩難的選擇,自己控制的區(qū)域都是苦寒之地,每年有大量的時間封凍,而日本海周邊的不凍港都被朝鮮和日本兩個國家控制,對于商社來說,這兩個都是不可輕易撼動的龐然大物,最終李明勛的目光落在了郁陵島上。

    李明勛在庫頁島只待了幾天,只是安排人在這里囤積物資,在冬季來臨之前把塔拜所在的部落遷徙到此,然后用一個冬天整合和訓(xùn)練軍隊,以便明年開春對庫頁島上不接受親藩體系的部落進行討伐征服,在與塔拜商議得當(dāng)之后,李明勛趕往了海參崴,畢竟現(xiàn)在只有海參崴港口能支持船隊運作。

    到達海參崴的時候,便是看到城堡北方升騰而起的濃煙和照亮半邊天的熊熊大火,如此磅礴氣勢不像是在攻城,李明勛進入城堡,見城中軍士都在戒備之中,并無攻伐之聲,便登上城墻,在面向北方的牛角堡見到了宋老七。

    “大掌柜的,東虜可能是撤兵了。”宋老七指著漫天大火,對李明勛說道。

    城外已經(jīng)是籠罩在了火焰和濃煙之中,不時看到有人在動,顯然是敵人在縱火燒營掩護大軍撤退,而在透過望遠鏡,則可以看到遠處的山道上,一行馬隊消失在山的另一側(cè),李明勛道:“我?guī)讉人去看看。”

    待大火燒盡的時候已經(jīng)中午,李明勛來到山后看到的是一片被烈火燒黑的營地,壕溝、柵欄、焚燒尸體的柴堆不斷冒著黑煙,營地之中不見的只有軍隊和牲口,李明勛幾乎可以確定,東虜已經(jīng)撤兵了。

    “大衛(wèi),你說這是不是敵人的圈套?”李明勛問道,他預(yù)料到敵人會撤退,但是沒有想到敵人會這么早撤退。

    大衛(wèi)小心的觀察著營地里的狀況,躍下戰(zhàn)馬,仔細打量,微微搖頭:“敵人是已經(jīng)撤兵了,但是并不意味著我們可以追擊,我們主力是步兵,一旦進入北面的平地,很容易受到敵人騎兵的攻擊,而追進山地更易遭遇伏擊。”

    見李明勛眉頭微皺,大衛(wèi)說道:“現(xiàn)在情報是最重要的,我知道閣下想在大雪封山之前打通興凱湖和海參崴之間的道路,但是不要急躁,我們先要派遣斥候追上去偵查,只有確定安全之后才好前往興凱湖。”

    “你說的很對,來人,去把烏穆叫來,讓他挑選人追擊,我倒是要看看東虜?shù)暮J里賣的什么藥!”李明勛說道。

    朝鮮鏡城都護府衙門。

    “就你,還想?yún)⒁娪易h政大人?哈哈哈。”守門的軍官打量著眼前的漢子,皮膚黝黑,臉上皺紋縱橫,活像一塊從水里撈出來的石頭,而身上穿著的麻衣短衫也是破爛不堪,還散這濃重的魚腥味。

    那漢子還沒說話,身后一人飛起一腳把那軍官踹倒在地,罵道:“這是水軍統(tǒng)制使林慶業(yè)林大人,你這殺才,還不快快通傳。”

    軍官摔在地上,滿來驚駭,這段時日,衙門里的大人已經(jīng)說過幾次了,有林慶業(yè)的消息一定要快快通傳,如今有人自稱林慶業(yè),他哪敢懷疑,連忙問:“林將軍,可有腰牌?”

    林慶業(yè)從懷中掏出腰牌仍在那人身上,守門軍官看了一眼,連忙說:“請大人隨我一道進來,右議政大人等候您許多時日了。”

    進了后堂,林慶業(yè)立刻看到盤坐矮幾前的清瘦老人,正是沈器遠,沈器遠看到了林慶業(yè),詫異問:“英伯,怎生如此打扮?”

    林慶業(yè)神色嚴(yán)正說道:“大人,卑職十日前就已經(jīng)趕到羅津港了,只是大敵當(dāng)前,不敢拖延,便帶了一艘漁船前去敵港偵查去了。”

    沈器遠欣慰的笑了笑,示意林慶業(yè)坐下,道:“英伯果然勤勞王事,無愧我東國武將典范。此次偵查,可有成果?”

    林慶業(yè)點點頭,從懷中取出一面旗幟打開,說道:“這是卑職從敵港獲得。”

    沈器遠展開一看,黑色的旗幟上繡著張牙舞爪的金龍,他眉頭微皺,道:“果然,海參崴之?dāng)巢⒎谴竺魍鯉煟駝t定然不會掛這等僭越旗幟。”

    林慶業(yè)驚異道:“大人已經(jīng)猜到了嗎?”

    沈器遠微微點頭,吩咐了仆役取來一道冊子,遞給了林慶業(yè),林慶業(yè)打開一看,上面正是沈器遠綜合各方匯總來的情報,有些來自俘虜,有些來自與敵交易的女真人,還有則是從海參崴逃出的士兵。

    情報顯示,己方面對的敵人是一個海外商社,其中以明國人為主,軍隊則包含了女真各部的蠻子,而其中還有不少金碧眼的洋夷,而更讓林慶業(yè)無法相信的是,這個叫做騰龍商社的社團來到北地不過兩年光陰,就已經(jīng)筑城兩座,征服和聯(lián)盟了十?dāng)?shù)個部落,另有數(shù)艘戰(zhàn)船在海上。

    沈器遠有些落寞說道:“老夫本想假意領(lǐng)兵出戰(zhàn),與北地王師聯(lián)絡(luò),陣前起義,投效大明朝廷。卻不曾想北境之?dāng)巢⒎浅⑼鯉煟贿^一商賈。若非清虜已經(jīng)退兵,今年不敢再戰(zhàn),老夫當(dāng)真是不知如何處置。”

    后堂之中忽然安靜下來,林慶業(yè)臉色極為難看,他長嘆一聲,道:“大人,便是王師已達北境,卑職也不愿意大人率軍投效呀。”

    沈器遠看著林慶業(yè),滿臉不解,若論反清,林慶業(yè)一向比自己更為激進,怎生到了如今這個地步還會猶豫呢,林慶業(yè)抬起頭,黑瘦的臉上寫滿了悲傷,他擦了擦眼角淚水,話未曾出口就已經(jīng)泣不成聲:“大大人,松錦一戰(zhàn)王師怕是敗了。”

    沈器遠聽了這話,從地上跳了起來,凄厲喊道:“不可能,這不可能。大明集結(jié)全國精銳,王師二十余萬出關(guān),洪督師素來知兵如何會敗?如何會敗退!”

    說著,沈器遠奮力抓住林慶業(yè)的胸口,高聲質(zhì)問著,林慶業(yè)哭著說道:“卑職從遼東趕來之時,錦州外城已經(jīng)陷落,松山北上要道斷絕,筆架山存糧被燒。王師本欲回寧遠就糧,但九鎮(zhèn)兵馬四散而逃,各帥爭馳,督師洪承疇已經(jīng)被困松山了。”

    沈器遠聽得這話,臉上全然沒了神采,作為朝鮮兩班之中少有的知兵文臣,丙子虜亂之中也曾率軍抗虜?shù)膸洸牛蚱鬟h如何不明白松錦的局面,糧草被燒,主帥被困,此乃大敗之兆,更遑論錦州之圍未解,松山又被困,怕是錦州守衛(wèi)不住,山海關(guān)外,局勢已經(jīng)崩壞了。

    “老天啊,如何任由東虜猖獗,我東國難道要永世沉淪了嗎?”沈器遠高呼一聲,摔在了地上,林慶業(yè)連忙抱住沈器遠,才讓他沒有受傷,見他雙眼無神,林慶業(yè)擦了臉上的淚水,說道:“大人,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屈服,不如我二人領(lǐng)兵回漢城,為了我東國百姓免受韃虜?shù)満Γ蝗缗e起義旗,再次反正,擇宗室之中有令名者為王。東國江山三千里,百姓千萬計,只要上下一心,未必不能抗拒清虜,日月重光!”

    沈器遠聽得這話,眼中有了些神采,他坐直了身子,說道:“此事萬萬不可操切,便是起兵反正,也要得到大明支持才是。只是我等與大明之間山海阻隔,萬里之遙,如何。”

    正說著,沈器遠站起來,說:“那騰龍商社定然能為我等暗通大明朝廷,英伯,快快取來紙筆,我要寫信予那李明勛。”

    林慶業(yè)也是說道:“大人說的極是,那李明勛是明國人,又與清虜開戰(zhàn),縱然不是上國使者,也可代為通傳。”

    三日后,海參崴。

    林慶業(yè)坐在了半月堡內(nèi),打量著正在享受美食的李明勛,眼前這個男人身材高大,目光銳利,十足的梟雄人物,但是他的年輕卻遠遠出了林慶業(yè)的想象。

    腌制的蘿卜和野菜讓受夠了燉肉和濃湯的李明勛食欲大增,薄如蟬翼的金槍魚片用油煎熟,撒上胡椒和香料,卷上新攤的薄餅,美味非凡,李明勛吃著,見對面的林慶業(yè)沒有動筷子,問:“可以嘗一嘗,想來以你的官銜是沒有嘗過這類美味的,當(dāng)然,北境苦寒,大人物也沒有什么好吃食。”

    林慶業(yè)眉頭挑了挑,他是以下級軍官的身份前來的,但是一口談吐足夠讓李明勛知道眼前這個男人身份沒有那么簡單。

    “小人是吃過飯來的,無需如此款待。”林慶業(yè)小心說道。

    李明勛笑了笑,拍了拍桌子上的那封信,說道:“既然如此,那請你回去吧,這封信我會替你帶到江南交給大明朝廷官員的。”

    林慶業(yè)一時語塞,他想了想問:“您就不想看看這信里寫了什么?”

    李明勛干脆的說:“不想看。”

    林慶業(yè)一時語塞,就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自打他一進入這個城堡,就一直被禮遇對待,眼前這個男人也不問自己的身份和來意,自己說什么他也只是聽著,要求什么也是一直照做,原本計劃的試探和旁敲側(cè)擊根本無法展開,林慶業(yè)一時無計可施。

    “沒有什么事請繼續(xù)用餐吧。”李明勛擦了擦嘴,站起身來,就要往外走。

    林慶業(yè)連忙起身攔住:“等一下,李先生,我還有其他事情,本將不是沈大人營中士兵,而是朝鮮水軍統(tǒng)制使林慶業(yè),方才以假身份相告,實在是受沈大人所托,不敢擅專啊。”

    林慶業(yè)如此說,身邊的護衛(wèi)紛紛詫異,但他沒有辦法,大軍反正不是小事,得到上國支持更不會容易,必須派遣使者前往京城商議,哪里是一封信可以解決的,更遑論那信里只有幾張白紙。

    李明勛重新做回了桌子,饒有興致的打量著林慶業(yè),笑問:“原來是林將軍,當(dāng)年丙子虜亂,朝鮮諸軍不敢敵,唯有將軍主動出擊,擊斃虜酋。將軍之武勇,李某甚為感佩。”

    被李明勛說起往事,林慶業(yè)面露遺憾,道:“當(dāng)年麾下不過雜兵三千,若本將擁兵兩萬,定可北伐遼東,殺滅東虜。”

    “將軍虎威,果然不凡。”李明勛抱拳道。

    林慶業(yè)擺擺手,說:“此次本將前來,乃是為一大事,在此之前,希望先生能明了身份。”

    李明勛笑了笑,自然清楚他是打探社團與大明朝廷的關(guān)系,便把這些年所做的事情簡略說了說,還拿出沈猶龍的親筆書信讓其檢查,但朝鮮地處東方,平日與兩廣沒有交集,哪里識得沈猶龍的印鑒,他只得詢問了幾個細節(jié),李明勛對答如流,毫無遲疑,林慶業(yè)倒也信了幾分。

    考慮過后,林慶業(yè)也不隱瞞,把與沈器遠二人的打算說了出來,對于這二人的計劃,李明勛倒是一點不驚訝,這二人都是歷史上有名的抗清志士,都為抗清獻身,但對于二人的計劃,李明勛卻感覺不值一曬。

    “若只是送使者前往大明倒是不算什么,李某與兩廣總督頗有交情,有沈猶龍大人在,使者便可上達天聽,少了羈旅之苦。”李明勛微笑說道,見林慶業(yè)面露贊許,李明勛道:“林將軍可想過,若大明朝廷真允爾等所請,遣水師戰(zhàn)船前來助戰(zhàn),將軍與沈大人當(dāng)如何處置?”

    林慶業(yè)一時愣住,不知李明勛此言何意,李明勛笑了笑說:“若大明朝廷真有意,前期要派遣使臣、官員接洽,后續(xù)也會有戰(zhàn)船、士兵前來,雙方來往交流,容易引人耳目,而如今咸鏡北道駐扎有清虜兵馬,爾等麾下將帥不乏親清官員,如何能保證不泄密呢?”

    林慶業(yè)重重點頭,這次他前來海參崴就是趁著夜色入港,而沈器遠麾下官將還不知道林慶業(yè)已經(jīng)趕到鏡城,這才能夠保密。

    李明勛笑了笑,繼續(xù)說道:“海參崴已經(jīng)是四戰(zhàn)之地,咸鏡北道也有清虜暗中監(jiān)視,若來往密切,恐難保密,不如擇一海外島嶼,設(shè)立據(jù)點,三方溝通,以策安全。”

    林慶業(yè)為難說道:“話雖如此,但也不好處置,朝鮮北境海岸線平直,少有島嶼,幾處礁石無有人煙,不足以支持據(jù)點運轉(zhuǎn)。”

    “郁陵島如何?”李明勛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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