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文選看著地圖，心中盤算著李定國的軍事部署，思來想去，完全是這位晉王殿下的良苦用心，他率領步兵主力占據(jù)歸德，那就是立于不敗之地，無論山東打成什么樣子，對于西南三藩，對于合眾國都是有利的。
如果山東戰(zhàn)場，合眾國打贏了，那么在歸德沿著黃河部署的步兵就可以阻截山東戰(zhàn)場撤下來的偽明潰兵，畢竟江南已經(jīng)被東南戰(zhàn)區(qū)光復，兩淮地區(qū)并無精兵，失守不過是時間問題，偽明若是敗了，肯定是要退往湖廣的，歸德是必經(jīng)之路。
如果合眾國在山東戰(zhàn)場失利，其主力可以退往青島、登州等幾個沿岸的據(jù)點要塞，而冀魯豫軍管會的兵馬則可以向南與歸德的三藩步兵匯合，一起退到兩淮地區(qū)，與東南戰(zhàn)區(qū)匯合。
“是，晉王，步兵就交由我了，不過，您進攻山東戰(zhàn)場，是從北線走，還是南線走？”白文選問道。
李定國思忖片刻，便是決斷：“當然是從北線走，從開封渡過黃河進入冀魯豫軍管區(qū)，和合眾國取得聯(lián)系，再行沿著濟南、青州一線打過去，不然，貿(mào)然進入戰(zhàn)場，容易引起誤會。”
安丘之戰(zhàn)后，合眾國方面直接宣布南京朝廷為偽明，皇帝為偽帝，發(fā)兵攻討，這完全超乎了南京朝廷的預料，洪承疇等在安丘的軍事行動原本是試探和施壓，卻不曾想直接導致兩國關系的崩潰，就此，明清聯(lián)盟提上了議事日程。
很快，偽明朝廷檄令全國，宣布中華合眾國為叛逆外藩，李明勛為竊國巨寇，而南京朝廷將踐行弘光時代遺留的聯(lián)虜平寇的國策，聯(lián)合滿清，以平東番寇賊。
而順治也在青州遍發(fā)檄文，聲言要為君父復仇，為友邦靖難。雙方一拍即合，公開的進行接觸，商討結(jié)盟之事。
原本是非常順利的，順治按照當初交代索額圖的條件，遜位、去號、歸還舊土，一切談的都很妥帖，但是隨著江南生變的消息傳到北方，形勢為之一變，江南生變，很有可能會失守，明清之間角色為之翻轉(zhuǎn)，江南生變之前，是滿清急需結(jié)盟，處處妥協(xié)，而江南生變之后，耐不住性子的變成了朱明。
原因很簡單，此次朱明北伐幾乎是傾國而出，江南、兩淮都是空虛，且不說南方淪陷將會失去糧餉支援，士兵也會因為家屬被擄而軍心動搖，就只是來自南方的背后一擊就是受不了，若是在山東不立刻取勝，那么占領江南的東番軍隊會沿著運河北上。
因此，原定的明為主清為藩的戰(zhàn)略是無法執(zhí)行了，洪承疇親赴青州與順治會面，商討此事，定下一個基調(diào)，那就是明清約為兄弟之國，平等友邦，共平東番，至于山東取勝后，如何分配領土和斬獲，這些都沒有進行談判，原因很簡單，時間上根本來不及，洪承疇在青州大營又接到一個讓他重創(chuàng)的消息，早在去年末，西南三藩就已經(jīng)出兵，深入湖廣，渡江北上，領兵之人正是晉王李定國，打出旗號——北上伐清。
洪承疇不知道李定國與合眾國是什么關系，但他已經(jīng)無力派遣精銳阻攔了，明清兩國已經(jīng)被逼迫到懸崖邊，拖延下去，只能是崩潰和失敗，唯有奮起一搏，殺敗山東東番之主力，才可有一線生機。
確定結(jié)盟之后，清軍大軍從青州大營出，向安丘進發(fā)，而明軍主力也從沂州出發(fā)，向安丘進發(fā)，雙方?jīng)Q定在安丘會師之后，直擊東番在山東的老巢——青島。
明清兩國著急決戰(zhàn)，李明勛卻是一點也不著急，他接到的江南消息原本就比洪承疇和順治接到的要全面，李君度攻占南京后的第五天他就已經(jīng)收到了消息，而李君度還簡單的向他報告了進軍和招撫計劃，李明勛相信，自己的兒子會快速平定江南，斷了明軍的退路和明清兩軍的糧餉來源，畢竟淮安糧草大營與東南戰(zhàn)區(qū)主力軍之間已經(jīng)沒有什么天險和軍隊了。
因此，在向偽明政權宣戰(zhàn)之后，李明勛直接駁回了北洋戰(zhàn)區(qū)那主動出擊，各個擊破的計劃，命令全軍全面后撤，放棄膠萊運河以西的所有城鎮(zhèn)，堅壁清野，如果不是顧及登萊有三百多萬百姓會受到敵軍的威脅，李明勛甚至會把軍隊直接撤到青島要塞區(qū)，利用那里的要塞把明清這幾十萬軍隊消磨干凈，而不是去和兩支軍隊公平對決。
當然，撤往青島只是一個美好的幻想，李明勛是不會容許滿清和偽明再度肆虐登萊，而且也不想失去這個畢其功于一役的機會。而促成李明勛主動迎戰(zhàn)的還是洪承疇秘往青州，勾連滿清這件事。
安全局在滿清方面知道了洪承疇到了青州，見了順治，但是同樣的情報卻沒有在沂州獲得，包括馬吉翔在內(nèi)的偽明高官都不知道這件事，由此，安全局和統(tǒng)帥部產(chǎn)生了一個錯誤的判斷，那就是敵軍可能要逃跑。
江南光復，湖廣空虛，三藩北伐，想與合眾國決勝而不得，最穩(wěn)妥的辦法應該是把青州大營和沂州大營這兩支精兵撤往北方，再徐徐圖謀，縱然有冀魯豫軍管區(qū)的阻礙，縱然會有合眾國主力追擊，但總會可以把主力帶走的，如果是在北方敵境縱深決戰(zhàn)，李明勛寧可選擇在膠東半島一決勝負。
安全局甚至預計，偽明那些領兵的勛貴將領可能會直接誅殺明帝，再歸滿清，反正江南已經(jīng)丟了，相對來說，還掌握華北的滿清似乎更有前途。當然，這一切判斷都是錯誤的，無論是順治還是洪承疇，都想破釜沉舟，與合眾國一決勝負。
李明勛最終做出的戰(zhàn)略決策是收縮防御，預設戰(zhàn)場與清虜、明賊決一死戰(zhàn)，而李明勛選定的戰(zhàn)場則是膠萊運河以西的百脈湖地區(qū)。
百脈湖位于高密城以北，是膠河與五龍河匯聚低洼之地形成的淺水湖泊，除了夏秋多雨季節(jié)，其更像是一片方圓七八十里的沼澤地，從明中葉開始，本地百姓便大規(guī)模開發(fā)百脈湖，挖溝放水，墊土淤田，百脈湖的面積不斷縮小，而合眾國兩度主政山東，為了屯田種糧，也是進行過開發(fā)，特別是深挖膠河河道，把百脈湖水引入膠萊運河，讓這片湖泊徹底消失，只是在多雨季節(jié)，再度淪為沼澤。
百脈湖東北方向便是運河，東南則是膠州舊城和膠州新城，從膠州港到百脈湖，陸地運輸僅有百余里，而春季開化之后，舢板小船便可以沿著運河直達百脈湖地區(qū)。
李明勛將陸軍主力從運河向西南，沿著百脈湖構(gòu)筑工事，布置營寨，一直延伸到已經(jīng)半廢棄的高密城，將高密作為一個防守的重要節(jié)點，拉開了六十余里的防線，除了少數(shù)兵馬沿著膠萊運河警戒，全部主力布置到了百脈湖的東南的大營里，包括第2、第4、忠貞軍、近衛(wèi)第一軍、戰(zhàn)區(qū)下轄的七個混成旅或者獨立旅，另有朝鮮、日本外藩援軍組成的東方軍團四萬人，鄭彩率領的外藩軍團四萬五千人，此外還有九龍、婆羅洲、非洲、巴拉望等開拓公司組成的內(nèi)藩軍團三萬八千人，合計兵馬超過三十萬，另有后勤、輜重、舟橋、守備等后備力量，及其指揮的壯丁、義軍共計二十萬，整個百脈湖大營，連綿幾十里，五十多萬人，二十多萬馬騾進駐其中。
李明勛在百脈湖預設了戰(zhàn)場，明清聯(lián)軍別無選擇，如果他們執(zhí)意向東，越過運河進入膠東，還是向南從百脈湖東側(cè)進攻，那么陸軍就可以穿越冰封的百脈湖沼澤區(qū)，把明清聯(lián)合從中切斷，分割包圍，明清聯(lián)軍只能從西北方向進攻，穿越這片冰封的沼澤區(qū)，去撞合眾國強力的重兵集團。
初春的百脈湖，還是沒有從凜冬的酷寒之中擺脫出來，凍硬的地面和各類雜草、灌木夾雜其中，部分地區(qū)還是厚薄不均的冰面，這里沒有干凈的水，沒有可以信賴的道路，甚至連取暖用的柴草都少，構(gòu)筑工事用的石塊和木頭要從幾十里外運來，即便是挖土，也要刨開凍硬的地面，附近的村莊完全被陸軍破壞燒毀，就連百脈湖里的一些草窩子和灌木叢也被點燃，在堅壁清野方面，合眾國一旦做出決定，就會執(zhí)行的非常徹底。
在安丘，明軍與清軍完成會師之后，洪承疇立刻向大半年沒有得到有效補給的清軍提供了四十萬石軍糧，順治與永歷甚至沒有來得及會面，兩軍便是同時開拔，向百脈湖方向前進，他們已經(jīng)沒有時間了，江南的消息很快會傳遍北方，軍心會不穩(wěn)定，將領會有退意，唯一慶幸的是，在這種關鍵的時候，對面的合眾國沒有提出更為寬容的勸降條件，但合眾國進駐百脈湖東南的消息已經(jīng)傳來，必須加快速度進軍，盡快進入戰(zhàn)場，立刻開戰(zhàn)，若不然，對面那支專業(yè)的軍隊，肯定會筑造出不亞于臨朐、青島那樣的防御工事，屆時，明清聯(lián)軍的兵力優(yōu)勢將會完全喪失，一旦戰(zhàn)爭變成了消耗戰(zhàn)，那注定是失敗的。
冷冽的寒風中，索額圖站在順治的大帳之外，聽得里面?zhèn)鱽淼吐暤挠懻撀暎鞘谴笄寤实壅c明朝督師在討論軍略，只有他們二人，并無旁人再側(cè)，討論已經(jīng)持續(xù)了一個時辰，而索額圖得到了一個非常緊急的消息，急需要見到皇帝。
終于，洪承疇從大帳之中走出，緊皺眉頭，返回了明國的大營，而順治也很快召見了索額圖這個他寵愛的臣子。
“主子，奴才得到消息，江南大變，南京、蘇州、揚州、鎮(zhèn)江四地已失。”索額圖焦急的說道。
順治手里端著的茶杯晃動了幾下，咣當放在了桌子上，他怒道：“難怪洪承疇這個老賊這般急著進攻，朕還以為其擔憂東番工事形成，難以展開的緣故，原來是江南已失，哼，這個老東西！”
索額圖連忙說道：“主子，江南沒了，明國軍心不穩(wěn)，這仗打不了了，咱們還是按照太后的法子，撤往北方，背靠草原、長城，南依直隸山西，再行謀劃吧。”
順治冷冷一笑：“閉嘴，索額圖，你那是溫水煮青蛙的法子，終將會葬送大清，此間若是撤了，任憑東番消滅朱明，占領中原和江南，那我大清最多也就茍延殘喘幾年罷了，不可！”
順治站起身，在帳篷里來回走動，仔細忖度，說道：“是到了奮力一搏的時候了，這個時候，不能猶豫，這是唯一戰(zhàn)勝東番的機會，日后.......日后也不會有了！”
“可是......主子，如今后路被斷，前途迷茫。”索額圖出言說道，但見順治已經(jīng)暴怒，說了一半，也就閉嘴了。
順治罵道：“索額圖，不必說了，此戰(zhàn)決斷天下大勢，勝則海闊天空，敗則萬劫不復，你若是心中無把握，不如到佛像前，為大清軍好好祈禱一番啊。”
“奴才該死！”索額圖深感自己無能。
順治招招手，示意他到地圖跟前，眼前的地圖已經(jīng)被畫的有些雜亂，可以看出，皇帝和洪承疇把聯(lián)軍布置在東番陣列前約四里，占據(jù)了百脈湖之中的幾個沙丘土臺，聯(lián)軍沒有混編，而是分為兩個部分，左翼是清軍，右翼是明軍，但兩位皇帝則都居于中央之地，以便指揮全軍，實際上，明軍也多是前清軍，對于滿清的指揮和調(diào)配并不陌生，只是擔心順治把自己當了炮灰，才是堅持不合營，不混編的。
而在地圖上，索額圖沒有看到安置大軍和包衣的大營，他已經(jīng)明白，順治已經(jīng)孤注一擲，進入戰(zhàn)場便是直接展開進攻，這就是破釜沉舟，要以命相搏殺了！
看到這里，索額圖感覺到的是深深的無力，或許自己真的該找個佛像，好好祈禱一番，祈禱滿天神佛可以庇護大清，庇佑天子，贏得這場戰(zhàn)爭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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