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許守墓，著實是一件無聊透頂?shù)氖虑椋鬆敶蜷_話匣子，繼續(xù)說道。
黑仔的主人是周瞎子。人其實是不瞎的，就是喜歡給人算命的時候，把眼睛閉起來。久而久之，大家也就這么叫習(xí)慣了。
手藝是祖?zhèn)鞯模皫资辏�算是風(fēng)生水起的，哪家哪戶，辦個婚喪嫁娶，還不找人看個好日子啥的。但是現(xiàn)在嘛，村子里人少了，辦事的人自然就更少了，打了一輩子光棍，也就和狗相依為命了大半生。
周瞎子對狗都是極好的，說是養(yǎng)老送終都不算過分。黑仔跟著周瞎子，應(yīng)該也有十年左右的光景了吧。
這個冬天不好過啊，小兩口走之前，周瞎子就老死了。
跟我算是一輩兒的。年輕時候，他說這門手藝，沒傳下去的太大必要，所以就不結(jié)婚帶娃了，坑了小輩不好，死后弄堆石頭，埋起來，都懶得動土。
我當(dāng)時還嘲笑他來著，說的有板有眼，跟真的似的。但是聽了你說黑仔的事情，你一個外地人是瞎編不出來的，我現(xiàn)在才曉得，有些事情，多半可能是真的。
周瞎子走后，黑仔就一直守在墓前，不吃也不喝。我喂了幾次吃食，這家伙都沒有張嘴。最后，就活活餓死在周瞎子的墳前。
瞧，這個就是黑仔的娃。才出生兩三個月，還好斷了奶，不然也不知道怎么活下去喲。也就跟著我吃點稀飯湊合著。
忠犬八公這些故事，看得挺多的，沒想到這樣的事，竟然就真實發(fā)生在眼前。
方可看了看小狗，試探性的叫了一下。
“小黑！”
它本來耷拉著的小耳朵，豎了起來，轉(zhuǎn)過頭巴望著。
蹲下身子，伸出雙手。
“小黑，乖，過來！”
它用鼻頭拱了拱土，小爪子又扒拉了兩下，踱步到方可跟前。
居然這么有靈性，用手不停的摩挲著它的小身板。
抬起頭，正打算開口。
“不用看我，你們呢，確實算有緣。看得出，這小家伙也喜歡你。我一輩子也沒養(yǎng)過這玩意，你直接帶走。”
心里滿是感激，立馬掏出錢包。
“別凈搞這些有的沒的，咱們也算相識一場，不要這些家伙事。你那，要是沒被嚇出個好歹來，就趕緊離開這里吧。”
“謝謝！謝謝大爺！”
雖然天已經(jīng)亮起來了，但是這個地方，確實不大愿意多呆。
方可抱起小黑，走回車里。
大爺走向墓地門口的小屋子。
出去的時候，車盡量沒有壓到那些老舊的墳頭。
將車停在門口。
大爺閉上眼睛，擺擺手，沒有多余的話要說。
道了一聲謝，將小黑安撫在副駕駛上，就離開了這里。
其實直到現(xiàn)在，他腦子里都還有些懵，整個人都還處于卡機狀態(tài)。
幾乎是靠著駕駛慣性一路開。
“瞧我這傻樣，沒有導(dǎo)航，連回去的路都找不到。”
伸手掏手機。
“咦？我的手機呢？”
摸遍了所有的口袋，都沒有找到。
方可努力回想，記得之前好像在車里看了手機，結(jié)果沒信號。
把車停在路邊，在車上又找了半天，甚至連座椅底下都翻了個遍，還是沒有。
該不會是，之前蹲在地上的時候，掉在那里了吧。
一想到還要回到那墓地，心里還是有點涼颼颼的。
好在基本算是大亮了，霧也散的差不多。
不是還有老大爺在的嘛。
沒辦法，鼓起勇氣，硬著頭皮掉頭又往回走。
差不多行駛了十多分鐘，到了墓地門口。
大爺沒在外邊，屋子的門也是關(guān)著的。
“大爺，不好意思啊，我手機可能掉在這了，我回來找找。”
沒有反應(yīng)，方可的聲音，本來也不敢太大，要是老人家想睡個回籠覺啥的，打擾了，多過意不去。
打過招呼，自個兒找吧。
找了一圈，劉氏夫婦的墳前，黑仔的旁邊，通通沒有。
又仔細搜羅了一遍，確認沒有。
說不定是大爺撿走了，去問問看。
“大爺，您剛才有沒有看到我的手機？好像掉這里了啊。對了，您別誤會，怕您幫我收拾起來了，我這丟三落四的，請您原諒。”
還是沒動靜。
門沒鎖，他試著推開房門。
“咔！咔！”
老舊的木門發(fā)出難聽的響動。
當(dāng)室內(nèi)的畫面映入眼簾的時候，方可嚇得張大嘴，完全被定在那里，一動都不敢動。
破敗的木質(zhì)家具，在陰冷潮濕的環(huán)境下，長著斑駁的苔蘚，蛛網(wǎng)遍布整個屋子，小屋子唯一的桌子上，凌亂的散落著一些日常用品，灰塵很厚。
這壓根就不可能是人居住的地方，至少已經(jīng)很久沒人光顧這里。
他分明記得，老人說他一直在這邊守門。
那老爺子到底是人？還是鬼？
當(dāng)初就覺得有點問題，一個小村子，荒郊野嶺，又不是城市里的公墓，需要守門干嘛？
看著眼前空無一人的小木屋，想著今天早上，發(fā)生在這個墓地里的一切事情。
方可強迫自己，不要去想那個可怕的答案，趕緊往車里跑。
一邊跑，心里一邊發(fā)毛。
不顧一切跑回車里，點燃火，迅速逃離這里。
車開的很快，山路有些顛簸，小黑從副駕駛跌到了座椅下邊。
“小黑啊，你可要讓你的娘親，保護咱倆啊。先忍一忍，走遠了，再抱你起來啊，乖！”
有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至少能稍微分散一下注意力。
一路狂飆。
……
就在方可開車驅(qū)離的時候，一根不起眼的大樹上，守墓老人赫然站在樹梢上，凌風(fēng)而立，飄渺似仙。
挺拔的背脊已經(jīng)取代了老態(tài)龍鐘，白發(fā)變青絲，整個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的年輕而鮮活起來。
瞬間回到了中年模樣。
雙眼緊閉著，但是卻朝著方可離去的方向。
點了點頭，卻又似乎想到了某種不快，皺起眉頭，一聲嘆息，又搖了搖頭。
“噗！”
身影化作一團黑煙，煙霧散盡，一只烏鴉撲閃著翅膀，飛離樹冠，不知去向何方。
……
方可大約開了三十多分鐘，一個岔道口，拐上主路，終于看到了來往的車輛。
把車停到路邊，從副駕駛抱出來小黑，一起蹲在路邊。
恍如隔世。
每經(jīng)過一輛汽車，就像是擁抱了全世界。
點燃一支煙，狠狠吸了一口。
終于回來了。
又開了差不多十多公里，找了一個加油站。
泡了一碗面，趁著辣乎勁，算是回了魂。
給小黑兩根火腿腸和純牛奶，狼吞虎咽，它眼淚竟然流了下來。
鼻子一酸，摸了摸小家伙。
“小黑，以后就跟著小爺，吃香的喝辣的。有我一天在，好吃好喝，管夠管飽。”
吃飽喝足，時候尚早。
對于方可這樣的路癡來說，要找到哥們家的路是不可能了，只有回城里。
體力算是恢復(fù)了，但是精神還恍惚。
將小黑抱在懷里，躺在車椅上，睡一覺。
……
一條陰暗潮濕的通道，四周是無垠的黑暗，不知道到底有什么。
細碎的響動，伴隨著模糊的低吟，感覺像是有很多的人，但是一個也聽不清楚。
前方不遠處，一道古舊的木門，暗紅色的門板，斑駁而腐舊。類似青銅的門框上，畫著黑色的古怪字符，字符仿佛活物，邊緣貌似有觸角伸出，在不斷蠕動變幻。
視野里最大的篇幅，還是那巨大的門楣。
說那是門楣都不恰當(dāng)。
無數(shù)赤身**的軀干，纏繞在一起，全都沒有頭顱，在血色中翻滾撕扯，肌肉、骨骼、鮮血交織在一起的畫面，給人強烈的不適感。
整個門，就像西方神話中的美杜莎。
好吧，像做過燙發(fā)的美杜莎，這樣應(yīng)該更準確。
也許是夢境給人可以帶來難以想象的勇氣，方可居然很鎮(zhèn)定的，一步步邁向那道古怪的大門。
靠近木門，竟像是著了魔一樣。
那扇門背后，似乎有個什么特別的東西，方可充滿了期待和憧憬。
一種熟悉又親切的感覺，就藏在大門之后，在召喚著他。
方可伸出雙手，想要推開。
“汪汪汪！”
熟悉的叫聲，在背后響起。
轉(zhuǎn)身一看，黑仔就站在跟前。
方可激動的搓揉這家伙，親切又自然。
它溫順的低頭，不停的搖著尾巴。
但只要一轉(zhuǎn)頭，它就會兇狠的對著大門吼叫，發(fā)起攻擊姿態(tài)。
前車之鑒，前事不忘后事之師。
“哪怕門后的東西，對我有著天然的誘惑力，我絕不能再向前一步。”
這是第一次夢醒，疲倦中，方可接著又睡了過去。
同樣的通道，同樣的大門。
這次，明顯感覺到，那種誘惑的力量更加巨大，甚至感覺自己是在被吸著，往那邊靠攏。
“啊嗚啊嗚！”
當(dāng)方可再次觸手可及的時候，又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背后響起。
小黑！
不同于它的母親，小黑一邊叫，一邊用嘴巴咬著方可的褲腿，不讓其往前一步。
第三次入夢，居然還是同樣的場景。
這次，方可的身體，幾乎完全不受自己控制，門后的那股力量，完全就是拖拽著他，向前靠近。
再無與倫比的誘惑，都被內(nèi)心深處的恐懼所取代。
試圖往回走，但是根本沒辦法挪步。
雙手趴在地上，盡量讓自己重心降低，可那股巨大的力量，簡直就是把整個人往前推。
方可惶恐的大喊大叫，卻得不到任何的回應(yīng)。
黑仔沒有出現(xiàn)，小黑更是無影無蹤。
大門背后，難道就是陰曹地府嗎？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鬼門關(guān)嗎？
“就算我逃出了墓地，依舊注定是這樣的結(jié)局嗎？”
掙扎已末路。
暗紅色的大門，已經(jīng)打開了一絲縫隙，什么都看不到，只有無盡的黑暗。
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在方可眼前。
一雙有力的手，把持著兩邊的門楣，雙腳就像是定在地上，微微抬起頭。
“何飛！”
正是方可那位新婚的兄弟。
為什么他會在夢境中出現(xiàn)？
何飛緊閉著雙眼，朝方可大喊一聲。
“跑！”
感覺渾身的壓力一松，哪兒還顧得了許多，方可轉(zhuǎn)身就逃。
才跑出去不遠，那股無形的力量，又再一次施加到了身上。
轉(zhuǎn)過頭。
大門已經(jīng)敞開一小半，何飛的整個身子，幾乎都被吸了進去。
雙手依舊死死的抓著門框，肌肉和骨骼，因為巨大的拉扯，都可以看到撕裂的殘忍景象。
但方可的注意力，卻全被大門背后所吸引。
那里，竟然站著一個一模一樣的自己！
另一個他，正目不轉(zhuǎn)睛注視著方可，雙手抱著大爺?shù)哪X袋和身軀，還將下巴倚靠在大爺?shù)念^頂上，還展露出邪魅的怪笑。
“啊！”
方可掙扎起身。
明媚的陽光，透過車窗照射進來，小黑被他一起身，給滑到了腳邊。
冷汗淋漓，幾乎將內(nèi)衣全部打濕。
抱起小黑，放在懷里，癡癡的望向窗外。
也許，這一切，遠未結(jié)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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