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黃沙彌漫，朔風之中，黑色騎隊進入大漠，朝龍門客棧而來。

    曹少欽端坐馬車中，閉目養神，此前已經接到賈廷的傳書，告知消失數年的錦衣衛第一高手李崇岳出現，似有與東廠為敵之意，于是他已經決定出手將此人擊殺，避免這次西北之行出現意外。

    他向來以高手自詡，不把那些江湖人物放在眼里，但李崇岳是錦衣衛中傳奇人物，土木堡之變后曾前往西北，多次刺殺瓦剌大將，是個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的人物。雖然曹少欽沒有和他交過手，但為了此行的目的能夠達到，他已經做好準備，并調整身心，用最佳狀態迎戰。

    從這一點看來，曹少欽雖然權術了得，手段狠辣，但在軍事方面沒有天賦，內心的驕狂也是極盛，竟不屑通知在他眼里都是廢物的附近幾處千戶所，讓他們前來助戰，而是只帶黑衣箭隊就自信能趕盡殺絕。

    換作李崇岳來，就不會這樣孤軍深入，哪怕是對方只有幾個人，但萬一有楊家軍暗藏附近準備伏擊呢？或者說周淮安買通附近的草原部落來偷襲呢？帶兵打仗不是江湖爭斗，任何一個疏忽都可能導致身死軍滅，這畢竟不是一個強者能夠破軍滅城的世界。

    當一堆尸體出現在東廠人馬的面前時，立即分出兩個百人隊從左右包抄了過去，不久曹少欽就接到回稟，不但這一百打前哨的箭隊全軍覆沒，而且三大檔頭的腦袋也在那邊，b在棍子上，孤零零的立在尸體中。

    曹少欽臉色青白，眉頭緊鎖，左手忍不住捏得腰間佩劍的劍身咔咔作響。這三大檔頭都是他的得力助手，賈廷老謀深算、機智過人路小川心思細膩，再過十年又是一個賈廷曹添忠心耿耿，敢殺敢拼，如今卻是一起殞命在此，要培養這樣的心腹，何其困難，走狗要多少有多少，心腹卻是得之不易。

    “這必然是李崇岳插手，該死的逆賊，當殺！”

    隨著曹少欽的命令，黑衣箭隊四百余騎立即全力前進撲向龍門客棧，不到盞茶功夫，就在黃沙漫天中浮現出客棧的輪廓。箭隊縱馬將客棧包圍，然后開始朝客棧ns箭，一時間門裂窗毀，內外糜爛。

    十幾名箭隊騎手朝客棧正門撲去，意圖撞開后殺入，卻不料從客棧里射出一只箭來，正中最前方一騎的咽喉，那騎手栽下馬來，正撞到身后的人，眨眼間又射出一箭，把那提著韁繩急停的人也射殺當場。

    眾箭隊又是一輪齊射，朝客棧內那敵人攻擊，恨不得將他射成刺猬。不料射完這輪，趁著空擋，從客棧里面又是幾箭射出，無一虛發。

    反復幾次后，已經有二十余騎死在客棧中人之手。指揮的兩名千戶不約而同的下令集合馬力，打算從正面直接沖撞進去。三十幾名騎手聽令后，身體半伏在馬背上，催動坐騎，匯合在一起，轟隆隆朝客棧大門撞去。

    還沒到客棧門口，突然從一邊的破窗中跳出一人，雙手都抓著一大簇狼牙箭，朝這些騎手甩去，這些箭如同被強弓射出般，近在咫尺的箭隊騎手無法抵擋，慘叫中被射翻十幾騎，人仰馬翻，把隊伍搞得大亂。外邊的人還來不及包抄過來，那人又從一具尸體所攜帶的箭筒里抓出一大把箭來，故技重施，再次射翻十幾人后，閃身鉆回客棧里。

    包圍著的箭隊只能怒吼著不斷朝客棧里射箭，一直傾瀉了近千只箭后，手都酥軟無力，才漸漸停歇。

    可是，客棧內那個人再次出手從里面射箭，一個一個的點名射殺，等到下一輪箭雨后，再次被他射死了十幾個人。

    已經被殺近五十人，卻連客棧的大門都沒能進去，這兩只百人隊都紅了眼，可惜他們到底不是視死如歸的戰士，雖然心知如果所有人都集合起來不顧生死的朝里面沖，一定能沖進去，但沒人愿意當犧牲品。哪怕是帶隊的千戶，也沒有如此發令，東廠走狗的本質，在鮮血淋漓的尸體面前，暴露無遺。

    “撤回來！”隨著曹少欽的傳令使過來發號施令，損失慘重的箭隊撤回了中軍兩側。那傳令使又策馬上前兩步，用雙手護臉遮擋漫天風沙，大聲朝客棧喊道：“督公問，里面可是李千戶？”

    風聲呼嘯，間有馬嘶，不久客棧內傳來豪邁長笑，答道：“不錯，正是本人，曹督公有何話說？”

    傳令使喊道：“督公想請李千戶罷手，若能交出周淮安一眾逆賊，可賜李千戶萬金，并奏請圣上，為李千戶加官進爵！”

    話音剛落，客棧內飛出一只利箭，正中那傳令使面門，他隨之摔下馬來斃命。李崇岳的聲音隨機傳來，滿是嘲諷：“我若是想當官，還需要你們來奏請？曹少欽，你殺害忠臣，意圖清洗邊軍，掌控兵權，卻不知我大明的宦官不過是皇家走狗，殺你如殺一狗。王振權勢滔天，最后什么下場你忘了？皇帝借你、石亨和徐有貞之力復位，縱容你殺景泰朝重臣，如今兔死狗烹，徐有貞已經貶斥嶺南，接下來就輪到你和石亨了，正好借你們人頭來平息民怨。要不然，你雖然殺了楊宇軒，皇帝卻未真正下旨，卻是任你假傳圣旨？”

    聲音越發的凌厲，所有在場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蠢貨，閹狗！死到臨頭還不自知！這假傳圣旨的大罪，你真以為皇帝不知？皇帝能隱忍多年，一朝復位，甚至連隨行的草原之人都忠心耿耿，豈是真的昏君？可笑你們蠢如豬狗，歷朝歷代那些奸臣、酷吏的下場你們都看不到？真以為你們就能有所不同？”

    “你還以為你能活著回去？你趾高氣昂的離京，還以為京城里的局面能夠任你操縱？無兵無勇，只能依靠一群走狗，卻不知爾等權勢，都要依靠皇家。如此你還妄想清洗西北邊軍，掌控兵權，卻不知這才是真正的取死之道�；实坌赜袡嘀\，再不是當年土木堡之變時那樣不知世事，怎么會重蹈唐朝甘露之變的覆轍，讓你再弄出一只神策軍來？哪怕你不死在大漠，等你回去，就是石亨和你的死期。皇帝身體不好，太子年輕，又怎能留你們這些不再忠心的惡犬遺禍將來呢？”

    “在場的蠢貨們，你們還敢和曹少欽為伍？不怕禍及九族？聰明的，趕緊離開此地，隱姓埋名，還能有一條活路。冥頑不靈的，就算不死在這里，回了京城，也逃不了被株連的命！”最后這段話是用全力吼出，讓所有東廠番子們聽得清清楚楚。

    全場寂然，只有風聲依舊，而且越來越凌厲，沙塵彌漫。

    曹少欽此刻只恨自己沒有第一時間殺進去。李崇岳這番誅心的話語是那些被殺的官員們講不出的，也是身邊的走狗們不敢講的。他只覺得手腳發冷，雖然在心里對自己說，這些都是瘋子的囈語，是對方為了亂自己心的胡言亂語，可是，卻忍不住去回想，特別是當初自己的頂頭上司王振那慘不忍睹的死法，以及左順門外一群大臣如瘋子般把王振的死黨馬順等三人打成肉泥的慘狀。

    不能不想，因為，這都是他親眼看見的！

    一陣莫名的恐懼后曹少欽如同被當眾趴掉n般怒不可遏，他嘶吼著指揮部下去進攻客棧，箭隊也隨機沖了進去。

    可惜里面已經沒有活人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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