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小六子說胡老八過幾天肯定來報到,我便不必再操心這個事兒了。
大哥大只顧管好自己金主的活兒,拉兄弟起隊伍是小六子這位帶頭大哥的事兒。
今天正好沒課,我拉著小六子做未來展望:“六子,眼瞅著咱們地仙會聲勢越來越大,想必以后會有不少江湖上的兄弟慕名投奔,家里嘴巴這么多,開銷肯定少不了,咱們是不是找點兒兼職先撈他一筆外快,也好給將來攢些壓箱底兒的錢?敢問大仙兒,這計將安出哇?”
招攬到胡老八,我心情美得很,說到最后還跟小六子開了句玩笑。
誰知這死耗子竟然當(dāng)下潑來一頭冷水:“這個不好辦呢,六爺我擅長的那些本事,現(xiàn)在看來,除了偷吃的,別的好像用不上呢。”
“死耗子,當(dāng)年你還騙我說,從前鼠道人給主家相地,一次能收入五兩白銀,一兩等于五十克,一克銀子三塊多,相一回地擱現(xiàn)在怎么不弄個千兒八百的,這還叫小錢?你老實交代,那次是不是又在信口開河,老子真是信了你的邪。幸虧當(dāng)年小爺我堅持底線沒跟你去浪跡江湖,要不然現(xiàn)在哭都找不到調(diào)門兒!”
“搭檔,這件事兒嘛六爺我可句句實話啊,你肯定有什么誤解。”
小六子告訴我,鼠道人給人相地,一次的確能拿到五兩白銀,但此時鼠道人在江湖上早已聲名鵲起,是當(dāng)時有名的風(fēng)水大家,而一般的相地先生絕對拿不到這么高的酬勞。
還有一點,鼠道人成名的時候已然年屆半百,一張滄桑的老臉兒看上去比較有說服力。
不像我一個二十郎當(dāng)歲的毛頭小子,即便蹲天橋底下給人看相,都沒人覺著我在搞封建迷信,連城管老爺們來驅(qū)趕小販都不用怕的。
因為他們會以為我在玩角色扮演,也許還要上來合個影兒呢。
這真是個悲傷的故事。
“而且這白花花的五兩銀子,并非都能落到風(fēng)水先生腰包兒里的喲。”
當(dāng)年給人看墳相地這一行當(dāng)有個潛規(guī)則,風(fēng)水先生得事先把這塊墳地買下來,到時候相完地,主家和風(fēng)水先生一手交錢一手交地契。
雖然那份兒買地的地錢,主家事后會一并支付,但衙門里有管錢糧的師爺、管發(fā)地契的牙貼和管錄地契存檔的戶頭,這些人沒有白干活兒的,風(fēng)水先生必須挨個兒上供,否則地契根本辦不下來。
如果主家那邊有人等著下葬,耽誤不起時間,衙門還得另收加急費(fèi),所有這些額外的挑費(fèi)都由風(fēng)水先生負(fù)責(zé),人家主家不管的。
之所以有這么個規(guī)矩,主要為了保護(hù)好主家的利益。
比如風(fēng)水先生給您指了一塊好地,結(jié)果到頭來這塊地已經(jīng)有主兒,人家地主根本不愿賣,您說里里外外費(fèi)了半天勁兒,墳地到底給誰相的?
好比有一處叫普陀峪的地方,在清宣宗之后被選成慈禧老佛爺?shù)娜f年吉地,整個兒山溝全被皇家圈占下來,您要是敢去砍山溝里的樹木,那便罪同殺人,遑論借地埋人了。
所以風(fēng)水先生指一塊風(fēng)水寶地簡單,但最終這地兒能不能歸您所有,真得看造化了。
此外還有一種情況更麻煩,那就是主家在風(fēng)水先生相好的穴上把先人下葬了。
結(jié)果過了幾天突然有人拿著地契上門,說這塊地是他家的,逼著主家遷墳賠禮,您覺得主家最后得被敲多少竹杠才算完?
既然吃服務(wù)行業(yè)這碗飯,就要打出好口碑以便招攬客戶,所以上面這些麻煩事都是風(fēng)水先生的。
主家那五兩白銀,最后能有一半擱到兜里都算好事兒了。
“我了個乖乖,這里面道道這么多啊。”
當(dāng)年我家祖上鼠道人能攢下一份兒家業(yè),買田買地安置宅院是相當(dāng)不容易的,但后來他替灰八爺助拳,得罪一個蒙族王爺,被栽贓上幾宗罪名查抄了家產(chǎn),多年心血付之一炬。
出了這件事之后,灰八爺懊悔萬分,他找到逃至鄉(xiāng)下避禍的鼠道人負(fù)荊請罪,順便詢問鼠道人日后如何打算,是想東山再起重整家聲,還是干脆做掉那個王爺報仇?
無論如何,八爺都沒二話,豁出性命也要辦到。誰料想八爺一去請罪,又引出一樁天大的事情。
“要不六子你改行去說書得了,這么能吊人胃口,到底是什么天大的事情,你倒趕緊說啊,難道非要先托個小盤兒繞場子,討足了賞錢才繼續(xù)說么?”
“哎呀,搭檔你脾氣好急啊,都是老一輩兒的事情,總得讓六爺好好回憶回憶灰八爺當(dāng)年是怎么給我講的吧?可六爺我這肚子一餓,腦子就發(fā)蒙,要不先弄三斤油炸花生來墊墊底兒?”
我被小六子氣樂了,劈頭扔過去一包瓜子:“就這一包,你邊吃邊講。”
那賊小六還想討價還價,一抬頭發(fā)現(xiàn)我正在捋袖子,趕緊開口往下講。
哪成想,鼠道人卻讓八爺千萬別往心里去,還說當(dāng)初他買田產(chǎn)只因為漂泊半生沒有子孫香火,如果這樣孑然一身地魂歸地下,實在見不了自家列祖列宗。
可如今這世道,沒有家產(chǎn)便沒有良家女子愿意下嫁,只能受累操持這堆阿堵俗物,實在有傷道心。眼下媳婦已娶進(jìn)門,子嗣也生了,還要這些身外之物做甚。
如今只有一點令鼠道人放心不下:他瞧了自家兒郎的面相,推算日后這孩子必將面臨一場大難。
鼠道人說,那次給八爺助拳斗殺邪魔妖僧之際,不意被外人撞破行藏。
他料想那王爺?shù)弥螅ㄈ徊粫屏T干休,必將要下黑手報復(fù)。
所以鼠道人助拳回來之后,連夜收拾了一些隨身細(xì)軟,帶著家眷妻兒悄悄跑回鄉(xiāng)下避禍,最后不過丟棄了一些田地房舍,好歹護(hù)住家人平安。
“此次舉家避禍,愚兄親自坐鎮(zhèn)主持,言明此番若不速去,定有牢獄之災(zāi)。可笑家室愚魯,竟有掛懷租糧之心,幾番饒舌,定要愚兄再寬限幾日,也好催比佃戶,收繳租糧。這人目中只識得錢文,卻不顧自家性命,如此舍本逐末,倒讓鼠兄見笑了。此番將資財失個干凈利落也是一件好事,免得異日逢難,家人再度舉棋不定,屆時再因阿堵之物受了牽累,就是笑話了。”
“好個道人,世事洞察,不困外物,恁的了得!可六子你說了半天,鼠道人嘴里的異日大禍又是什么?”
“這事兒可說來話長,搭檔你還記得以前我曾提起過,鼠道人和灰八爺行走江湖的時候,曾有一個王姓的富戶上門求助么?”
“嗯,有這檔子事兒,六子你當(dāng)時說,鼠道人覺得此人心術(shù)不正,提前做了一番布置,才未被其所害,難不成這異日大禍,竟與此等恩將仇報的小人有關(guān)么?”
“此言不差!”
當(dāng)年鼠道人告訴灰八爺,上門這人扁額蛇吻目露兇相,而且觀其談吐不盡不實,定然不懷好意,此番前去相墳,必是兇險異常,定要打起全部精神應(yīng)對,以免糟了小人暗算。
其實,面相這種東西并不可靠,畢竟世上有很多面兇心善之人,鼠道人如果僅憑面相推斷一個人的善惡,未免過于武斷;但若此人上門來求你幫忙,說話還瞞三藏四,擺明他沒安好心,最好莫要理睬。
當(dāng)年這個找上門來的富戶,年紀(jì)將將四十,手握資財巨甚,時人皆以百萬代呼其名,稱其為王百萬。
那富戶自己介紹說,其父亡故家道中落那年,他才滿十二。中間不過短短二十幾年,僅僅靠一枚從父親尸身上摘得的戒指,便恢復(fù)了往日家業(yè),說他沒使出歪門邪道的法子來,誰人能信?
就算此人長袖善舞生財有道,銀錢可以賺,然而家里的土地田產(chǎn)宅院鋪面,又是如何輕易得來的?
要知道他家原先的祖產(chǎn)早已典賣旁人,就算后來出高價再去贖回,人家也得愿意賣啊。
按照過去中國人的舊觀念,田產(chǎn)便是命根子,家傳的土地即便說出大天去也不會賣。
金庸老爺子在《雪山飛狐》中生動地再現(xiàn)了這一幕,嶺南五鳳門的鳳南天是當(dāng)?shù)貝喊裕c知府(市長)稱兄道弟,家里開著無數(shù)賭場酒樓田莊,還養(yǎng)了一群打手惡奴。
這樣一個地主惡霸頭子,看上了鄰居癩頭阿四家的兩畝菜地,給足了銀子,那癩頭阿四就是不賣,壓根不理鳳南天。
然而鳳南天并沒有惱羞成怒帶惡奴直接上門強(qiáng)搶,私下里打的鬼主意竟然是栽贓阿四家的小兒子,誣告他偷吃鳳南天家的鵝,最后借此逼死了癩頭阿四一家。
看過小說的都知道,鳳南天絕不是什么好東西,他不帶惡奴打上門強(qiáng)搶菜地的原因,并非偶然發(fā)了善心,而是癩頭阿四手里有菜地的地契。
鳳南天如果強(qiáng)占了癩頭阿四的命根子菜地,阿四肯定會去告官,而官老爺們肯定都會接狀子!
倒未見得滿清朝遍地青天大老爺,而是買地這事兒鳳南天理虧,官老爺們以癩頭阿四做幌子,能從鳳南天身上刮出不少油水來,這里外里一算賬,強(qiáng)搶的辦法便不值當(dāng)了。
鳳南天和癩頭阿四之間是何等懸殊的力量對比,癩頭阿四都敢不買鳳南天的帳。
上門懇求鼠道人的這個富戶,不過是破落世家出身,想買回自家的祖產(chǎn),哪有嘴上說得那么簡單!
后來八爺特地暗中探查過,果然發(fā)現(xiàn)此事蹊蹺:凡是買過那富戶祖產(chǎn)的人家,家中必定有人無緣無故地暴亡,最后只好把家產(chǎn)一一賤賣,方才得以免禍。
而他們賤賣的家產(chǎn),自然輕輕松松落回到那富戶手里。
“鼠道人果然沒有看錯,此人果然人面獸心蛇蝎心腸!那個,六子,灰八爺和鼠道人后來又是如何免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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