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看上去就十分老實敦厚,本本分分的中年人,恭敬地朝那個男人微微彎了彎腰之后,便將有些茫然無措的少年接了過來。
傅君陽跟著這位自稱是陳伯的人走了很久的路,期間,他無數次的回頭,嘴上不說,心里卻是極其期待那個男人回心轉意,開口將自己重新帶回去。
可是每一次滿是希冀的轉頭,卻又換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那個男人一直從容不迫,威風凜凜地站在那輛十分低調卻又奢華的越野車旁,嘴角掛著說不出是真是假的笑容,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遠去。
眼前漸漸有些模糊,直到那人的身影從眼中徹底的消散不見,傅君陽才卸下了自己那張一路逞強的面具,十分委屈地偷偷扁了扁嘴。
不止為自己,傅君陽更是替自己癡情的母親不值,那個男人看著斯文溫和,一副翩翩公子的派頭,似乎極其的好相處,可其實內心就是一塊常年沉浸在臭水溝的頑石,又硬又臭。
年紀還小的傅君陽想不出用什么詞來形容那個壞男人,從小一個人跟著可憐無助的媽媽,連溫飽都成問題,沒有受過多少教育的他,還未學習到古人經常說的一句話,虎毒不食子。
猛虎再兇殘惡毒也不會殘酷到傷害自己的孩子,而那個無情的男人在毫無擔當地拋下他們,不管不顧十二年之后,突然的現身,也不過是為了將那個也許會影響自己苦心經營的公眾形象的孩子扔到更遙遠的地方。
可惜,那時候的傅君陽還不知道那個男人的真實目的,只明白,只要自己跟著那個男人,永遠地離開那個苦命的母親,他的母親就會得到一筆數不清的巨款,然后再也不用冒著嚴寒酷暑,掙那點都不夠那個男人手指縫里漏出來的辛苦錢。
傅君陽依稀記得那是一個半原始,半開發的小島,很多地方都保持著原汁原味的生態環境,他覺得走了很久,但是一路上都沒有到一個人影。
先是走了一座獨木橋,跨過一條不寬卻又見不到盡頭的河流,然后走了一段彎彎曲曲的小路,路邊種滿了花花草草,再兩邊便是長得整整齊齊的農田,隨后才看到了冒著炊煙的農家小屋。
只不過,這里的農家小屋要比自己家住的高很多,也大很多,整體的面積大了不止十倍,甚至是百倍。
還沒走到房屋跟前,遠遠地,傅君陽就能看到一排好幾幢三層樓的房屋,一幢疊著一幢,裝修精美的現代化,在整個過于原始和落后的小島中顯得極其格格不入。
房頂漂亮的絳紅色琉璃瓦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格外熠熠生輝,晶瑩剔透;墻壁上刷著的不只是尋常的白漆,而是一幅幅精美絕倫的圖畫,每一面墻上的圖案都是不一樣的,有山有海,有樹有花,每一幅畫都看上去都給人一種大氣磅礴,波瀾壯闊的感覺。
傅君陽徹底被眼前的場景震撼到了,他這才知道,原來普通的樓房也能造出猶如宮殿般金碧輝煌、富麗堂皇的樣子。
樓房的四周被半人高的竹制籬笆柵欄包圍著,像是一道天然的屏障,將原始的小島和現代化的住宅巧妙的隔離而又融合在了一起。
樓房和柵欄的中間是一塊空曠的空地,在東部一側,除了幾輛閑置的推車和一些耕田用的普通用具,還擺著幾個不知曬著什么不知名干物的圓匾;而在西南的一角則是矗立著一座四面通透的八角亭,亭子很大,里面還有一張石質的圓桌和幾張凳子,轉供人乘涼和休息。
此時夕陽即將西下,對于煩悶燥熱的夏日,此時正是出來乘涼通風的最佳時間。
傅君陽看到的,正是坐在八角亭中休憩的小島的主人,楚銘以及唯一一個看上去與自己差不多年紀的楚心沫。
“小少爺,這邊請。”
陳伯是個聰明人,雖然知道眼前的少年的身份可能比最平凡的普通人還要低下一些,見不得光,但還是恭恭敬敬地招待著,仿佛眼前的不是一個風流的紈绔子弟不小心才有的私生子,而是正兒八經的豪門大少爺。
大概是還沒有聽到有人這么稱呼自己,傅君陽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憋著氣,紅著一張臉,嘴巴動了動,想要解釋,卻什么也說不出來,也怎么也挪不動粘在原地的雙腳。
“傅少爺?”
陳伯只當這人可能沒有聽清,又小聲提醒了一遍。
這一聲聲‘少爺’的稱呼,聽在傅君陽的耳中,只覺得格外的刺耳,甚至是諷刺,他雖然不清楚真正的豪門少爺過得是怎樣奢侈富足的生活,但他知道,絕對沒有一個少爺會為了填飽肚子,為了一個饅頭,小小年紀便在山野田林間渾身臟兮兮地四處奔波的。
傅君陽一向溫和友善,待人謙和的眼神一下變得無比的幽暗,仿佛一個看不見底的蟲洞,要將所有看不慣的東西全都吸進去,徹底地毀滅掉。
“不許這么叫我。”
“什么?”
這是少年來到這個島上開口說的第一句話,許是之前憋了一路,很久沒有說話了,一開口,全無年輕人嗓音的清脆和嘹亮,反而有著一種超乎年齡的沙啞和滄桑,像是來自深山老林的幽怨而無力的吶喊。
大概是被那個自作主張,霸道**的男人刺激到了,傅君陽一直繃在腦中的弦終于斷了,憎恨,絕望,屈辱,害怕,無助,弱小,各種負面的情緒錯亂交織著,讓這個什么都沒有做,卻從生下來,便要不得不承擔那對不負責任的父母犯下的過錯的少年徹底地爆發了。
痛苦的記憶和撲面而來,傅君陽完全忘記了在剛踏上這座小島的時候,是怎么在心里默默地告誡自己來到陌生的地方,一定要謹言慎行,格外小心翼翼,絕對不要招惹事端。
傅君陽只覺得各種無法融合的東西,在心底深處,激烈地碰撞和沖擊著,讓本不該在這個年紀承受這一些的少年有些難以自持,他終于像是發泄似地大喊了一聲:
“我說,不許這么叫我,我不是,不要再這么叫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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