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看似不動聲色的卓越在此時已經快要崩潰的卓凡看來是如此的熟悉，越是冷靜淡定，說明對方越是生氣憤怒，并且已經在發大招的邊緣徘徊了。

    已經很多年沒有見到自家大哥對自己生氣成這個樣子，不值得炫耀和留念的記憶像洪水一樣撲面而來，讓卓凡一下子想起了自己還處于懵懂朦朧的少年時光。

    那時候的卓越明明知道自家小弟就是個爛泥糊不上墻、不知進取為何物的小紈绔，卻依舊十分的執著，牢記著只要功夫深，鐵杵也能磨成針的老話，心里總是抱著一絲僥幸和期待。

    從小就一絲不茍的卓越，就連放假，也要逼著這個小小年紀就知道怎么向漂亮女孩搭訕的小紈绔老老實實地坐在書桌前，看著一本本晦澀難懂的墨家經典，企圖將已經透露出不正經苗頭的少年拉回正道。

    卓凡自然不會聽卓越的話，可是又不敢反抗這個做任何事都極其嚴肅和認真的大哥，只好向家里其他能說得上話的長輩求救。

    但是，卓越又是出了名的較真，這個時候，誰求情也沒用，就算是卓母，也要在老大犀利，不容反駁的眼神之下，弱弱地給小兒子一個同情的擁抱，再默默地退場。

    好在那個時候的卓越還沒有精明和心狠到現在這個地步，能讓那個屢次想要越獄逃跑的‘慣犯’靜下心來，安分守已地坐在位置上，不吵不鬧，他也不會真的計較對方是否真的能將手中的書看進心里，并一一消化。

    可是，自從隨著年齡的增長，卓凡不僅沒有懂事或者有任何的收斂，反而越發的跋扈和囂張，所有跟‘玩’有關的，他就像是個無師自通的天才，樣樣都十分的擅長，并且還引以為傲。

    忍無可忍的卓越只能想出一些更絕的法子來治治這個不知天高地厚，只懂得安逸享樂的小紈绔。

    也不知道卓越是從哪里看到了這個方法，又或者是這個心理本就有些變態的他自己想出來的。

    什么《大學》、《中庸》、《論語》、《孟子》，什么《詩》、《書》、《禮》、《易》、《春秋》，不止是這些，在卓家大宅三樓的書房里，還躺著一大堆卓凡聽都沒聽過的書名。

    而這些書籍的作用，不僅僅是供人翻看和查閱，而是抄寫，原封不動，一字不落地抄。

    站在桌子前的卓越，高大而又魁梧，眼底里是上位者生來就有的威嚴和壓迫，刀削般冷峻的臉龐，讓卓越看起來猶如一座肅穆、偉岸，沒有任何感情的雕塑。

    對方修長有力的手指漫不經心地一指，苦命的卓二少就不得不將對方挑中的那本書從書架上取下來，然后放到桌子上，從頭到尾抄寫下來，連扉頁都不放過，而且每個字都必須是規規整整的，不能有任何的潦草和應付的行為。

    對于看到文字就犯暈頭疼的卓凡而言，這種文明人的做派簡直就是他的‘死穴’，偏偏他那大哥卻十分執著的認為，這是最能讓他生不如死，改邪歸正的良方。

    當然，這種懲罰的殺傷力很大，副作用也是極大的，卓越一般不會輕易啟用，平時的小打小鬧，能動腳的，就絕對不會用手。

    但是一旦卓越實在忍不下去了，就會不顧某人的凄厲悲慘的吶喊求饒，就算是拖，也會讓人把卓凡拖進書房。

    抄書期間，卓凡是被完全禁足的，吃喝拉撒全都是在那個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書房內解決，不寫完不給放出來，而且必須是讓卓越過目所抄的內容，并且親自點頭之后。

    這個方法是在卓父卓母離世之后才開始施行的，要不然，以卓母對小兒子的寵溺，是絕對不忍心用這種法子對付卓凡的。

    可是這種方法確實出乎意料的有效果，但凡被關進書房之后的卓凡，在很長一段時間是格外守規矩的，仿佛是被方家的那個乖兒子附身一般，極其的乖巧聽話。

    早晚出門或者回家必定會向卓越問好，每天早上六點準時起床，老老實實地穿著那老式寬大的校服，吃完早飯之后，也不會讓司機接送，自己坐公交上下學；放學之后一刻不會逗留地回家，連之前每天都堅持和那群狐朋狗友鬧騰到后半夜的夜生活都放棄了，吃完晚飯之后，先是主動學習到晚上十點，然后便洗漱上床睡覺。

    但是這樣讓卓越甚是滿意的生活定然不會超過一個月，時間長度，基本上與卓凡完成抄書的天數相同。

    抄幾天書，卓凡便老實幾天，然后又是恢復常態的生活，總而言之，就是浪浪浪~~

    此刻的卓凡不止兩腿打顫，連雙手都控制不住地抖了起來，不行，絕對不能被對方帶回去，絕對不能讓對方說出那三個字，不然他接下來將會陷入暗無天日的地獄，失去自由，失去做人最基本的尊嚴。

    “哥，我真的知道錯了。”

    卓凡裝出一副楚楚可憐，委屈十足的樣子，眼里還十分純熟地露出了些許淚光，嘴角耷拉著，就連平時總是傲慢得挺得直直的背都微微佝僂著，三魂六魄像是被抽走了一魂一魄，整個人都毫無精神，蔫了。

    笑話，這時候再逞英雄，他就真的是膽大包天，在太歲頭上動土了。

    卓越的額角再次不受控制地冒出了青筋，連嘴角也不經意地抽搐了一下，要是讓地下的父母看到自己的小兒子這么沒出息，連個正常的人樣都要靠虛張聲勢來維持，會不會慶幸自己走得早，好在有老大來收拾這個爛攤子。

    不忍直視自家弟弟在那么多人面前的軟弱無能模樣，卓越無聲地吐出一口氣，差點爆了粗口，然后盡量提了提自己的嘴角，讓自己的神情看起來沒有那么的嚇人和恐怖：“乖，你過來，我保證不打你。”

    看到不僅沒有發怒，反而十分和善地看著自己的卓越，卓凡的心里更是亂得一塌糊涂，腦子里最后繃著的一根名為‘理智’的弦已經徹底斷裂了。

    卓凡使勁地搖了搖頭，然后帶著點鼻音，大叫道：“哥，你還是打我吧，像小時候那樣，往死里打我，我保證連哼都不哼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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