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村，是一間京師城郊的一家路邊小店，董宣武進出北京城，如果不是很急，經常會在這里歇歇腳，享受一下那片刻的從容。

    此刻，董宣武正坐在杏花村二樓靠窗的一處桌子旁，有一杯沒一杯得喝著江南新送來雨前龍井，這是大哥特地從揚州派專人給他送來的。

    這一年來，董宣武連連立功，身上的官職一大堆，為了方便他處理大明皇家債券事宜，天啟皇帝甚至給他加了一個詹事府詹事的官職。得益于董宣武，他大哥董宣仁去年的官評為上上，此任揚州知府之后，很有可能會被調入京師任京官。也因此，原本對董宣武觀感不佳的董宣仁態度明顯好了許多，經常寫信并派人帶些江南的土特產給他。

    人便是如此，得意時車水馬龍、花好月圓，失意處門可羅雀、奔走相避，即使是血脈也是如此，這是人們世世代代適應環境形成的處世本能，無關乎勢利。

    “蹬蹬蹬”，腳步聲傳來，董玄武與信王朱由檢、董三相視一眼，他們等的人來了。

    這件事董宣武不打算瞞著木匠哥，他邀請信王來，也是希望他能做一個見證，畢竟，天啟皇帝的信任是五行衛存在的根基，這份信任需要小心的維護。

    當然，董宣武希望信王在場，也是想讓他明白這其中許多關竅所在。一個迷信的皇帝，于民于國都不是一件好事。雖然現在的董宣武對將來信王以后能否當上皇帝，已經沒有當初那般的信心了。

    畢竟，他的到來，改變這個歷史太多太多。特別是天啟皇帝沒有子嗣這件事，董宣武懷疑，他解決了豐臣剛武，可能已經改變了這個史實。

    一名穿著半舊的灰色布袍的中年男子走上樓來，四下望了望，徑直朝董宣武走來。此時天色尚早，杏花村中根本沒有其他的客人。

    “武當靜虛，見過信王殿下，見過董大人！”那中年男子朝信王、董宣武分別作了一個揖，說道。

    看得出此人受過嚴格的訓練，行為舉止中都帶有一股出塵的味道，說不出的瀟灑飄逸。

    “靜虛道長，請坐！”董宣武不敢拿大，急忙起身還禮。

    四人坐定，董宣武直接說道：“靜虛道長，宣武今天還有許多事情要辦，所以我們彼此之間的合作，就直話直說了。”

    “董大人快人快語，直說無妨！”靜虛道長微微一笑。

    “首先，必須確定雙方合作的前提，那就是：神管神的事，人管人的事。任何借著神的名義干預世俗間事，都是不可接受的。同時，任何人也不能憑借手中的權力，強制任何人相信或者不相信某位神仙。”董宣武鄭重地說道。

    靜虛道長眉頭一皺，董宣武的這番話太超前了，他有些不理解，在他看來，修行，其實是一種和諧的生活方式，讓所有的人接受這種生活方式，不是一件造福百姓的事嗎？就算是采取一些不適當的、強硬的手段，這也為了大家好啊，應該被世人理解才對。

    神管神的事情，可是，這世上哪有幾個神仙？

    信王也露出了迷惑的神情，董宣武的話，他同樣也理解不了。朱家坐擁天下，難道就沒有權力讓百姓相信哪位神仙？

    董宣武感覺到自己的話說得太抽象，理了理思緒，又解釋說：“我的意思是，宗教，其實是統治的是人們的精神，讓人們的精神有所寄托，明辨善惡對錯。但是，宗教絕不能因為掌控了人們的精神，就可以利用手中優勢肆意妄為，發號施令，試圖把控世俗政權及事務，甚至試圖建立的國家。一手拿著經書，一手持劍，這種傳道模式，在我看來，是不公平的，也是不能容忍的，是對整個人類的犯罪，后果會非常嚴重。

    如果真的出現了這種情況，我董宣武將會第一個站出來反抗。

    人世間的是非對錯，就讓我們這些凡夫俗子自己來解決，無須哪位神仙來告訴我們該怎么做，他們沒有這權力與能力，也擔不起這個責任！”

    靜虛道長有些明白董宣武的意思，隱隱中他感覺董宣武所說的話似乎是對的。

    世上也許有神仙，但是世俗中所供奉的那些神仙不會說話，會說話的是他們這些代言人。

    董宣武頓了頓，又接著說道：“信仰是人們休憩的港灣，在這里，人們可以舔舐傷口，重振信心，是人們動力的源泉，教人向善，給人堅定的信念，才是他該做的事。

    人管人的時，當然指的是世俗政權。同樣，世俗的勢力，也不應該干預宗教信仰。

    世俗政權可以引導，但不能強迫百姓信仰某種對社會有益的宗教。

    牛不喝水，強按著它也沒有用。以行政手段，逼迫人們接受某種宗教，這是對人性的壓制與褻瀆，對自由的冒犯，它侮辱了作為一個文明人的尊嚴，也是一種不可饒恕的犯罪。

    其實，這種行為對宗教的良性發展，同樣是不利的。

    憑借手中的權力得到的東西，也遲早會因為權力的丟失而失去。權力能讓百姓被迫信仰某位神靈，但也同樣也能讓百姓背叛某位神靈。權力可以讓一個宗教興盛發達，也能徹底抹去一個宗教。

    這當中，最終受損的不止是百姓，宗教的權威也將蕩然無存，而幾乎是必然，百姓也會喪失忠誠，淪為極度的拜金與實利，因為這些也許是他們唯一能把握得住的東西。”

    說著，董宣武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信王，這些話，他有一半是說給信王聽的，這是經驗教訓，董宣武不希望這個世界重蹈覆轍。

    說到這里，董宣武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他似乎忘掉了一點什么，那就是陳老夫子，他要建立的這套信仰，不能沒有儒家的地方，儒家對華夏的影響力，是不言而喻的。

    “這件事，貧道現在不能馬上答復大人，還需回去商量一下！”靜虛道長也被董宣武的話嚇到了，沉思了一會兒，說道，“大人還有其他的要求么？”

    “可以理解，你我兩家的合作，不是短時間的事情，其中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商議。不過有一點，這個要求，與接下來董某要提出的第二個前提，沒有商量的余地。

    第二個前提是，宗教不能導人迷信！

    對世界的解釋，可以有自己的體系，但是，不能利用這種體系，教人枉顧事實。”董宣武接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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