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震儒也沒想到董宣武居然如此上道，不僅上次廣寧大捷記了他一功，這次八竿子打不著的寧遠大捷也沒有忘記他。
寧遠大捷的功勞，他的確很想要，有了這戰(zhàn)功，他的升遷會變得容易得多，他的名字，更會因此而留名青史。名和利，人的一生，不就是求的這兩樣么？
只是，身為遼東巡撫的袁崇煥沒有半點功勞，反倒是他這個遼東巡按御史有策劃之功，這未免顯得有些古怪。
方震儒面色顯得有些尷尬，他也知道董宣武二愣子脾氣，認準了的事情九頭牛也拉不回來，反正他也算勸說過董宣武，算是盡到了義務(wù)，也就沒有再提此事。
話鋒一轉(zhuǎn)，方震儒又說到了繳獲。
董宣武嘻嘻一笑，無賴的面目暴露無遺，堅決說女真人走時把所有的繳獲都隨軍帶走了，五行衛(wèi)只在大營中搜到了羊十八只，豬三十五頭，糧草八車，白銀一百兩。羊和豬昨天犒勞兄弟們時都吃掉了，一百兩白銀倒是還在，可以讓方震儒帶回寧遠城交差。
不過，五行衛(wèi)作為客軍，奔赴寧遠城來解圍，吃喝用度及軍餉都不是個小數(shù)目，希望方震儒方大人能夠催一催遼東巡撫袁大人，盡快撥付，以免軍心不穩(wěn)。
方震儒差點從椅子上跌倒在地，心說：“我入營時還看到戰(zhàn)利品堆積如山，你五行衛(wèi)正在清點，根本沒有掩飾的意思，現(xiàn)在你卻告訴我，只剩下一百兩銀子，這不是故意埋汰袁蠻子嗎？”
方震儒心里也明白，董宣武純粹是想氣一氣袁崇煥，此事與他也沒多大關(guān)系，急忙岔開了話題，說到了第三個目的，那就是袁崇煥希望董宣武能進寧遠城一趟，兩人當著方震儒的面，彼此坦誠相見，澄清誤會，把一切都說清楚，化干戈為玉帛。
又來這套？跟袁崇煥那廝有什么好談的，難道他會承認當初的陰謀？
董宣武心中一突，原本歷史上袁崇煥就是利用這法子借著上方寶劍的名義，殺了官位品級還在他之上的大將毛文龍的董宣武的記憶有些錯誤，他要是進了寧遠城，城門一關(guān)，他董宣武還能有好果子吃嗎？現(xiàn)在袁崇煥由于平遼坡大捷的緣故，早早當上了遼東巡撫，手中也持有上方寶劍明朝巡撫都有被賜有尚方寶劍，前文提過。
而且，當初在平遼坡，袁崇煥就有對他動手的前科。
但轉(zhuǎn)念一想，似乎不去還不行。
不管怎么說，袁崇煥還是他董宣武名義上的上司，又是主動求和，不去的話，董宣武顯得理虧，好像怕了袁崇煥似的，又讓人覺得他董宣武心胸狹窄，不能容人。
而且，現(xiàn)在毛文龍還在皮島上活得有滋有味，有了董宣武支持的那一大筆銀兩與糧草、物資，又借著野豬皮東征之機在遼東大撈了一把，東江鎮(zhèn)的日子雖然依舊十分拮據(jù)，但過得比歷史上任何時期都滋潤。說袁崇煥可能會擅殺大將，恐怕沒人會相信。
況且，邀請是由方震儒代為發(fā)出的，董宣武可以不給袁崇煥面子，但不能駁了方震儒的臉面。方震儒雖然只是個七品官，官不大，但身為巡按御史，職權(quán)大呀，董宣武還要在遼西這塊地方混下去，總不能把所有的人得罪個精光。
瑪?shù)拢ゾ腿ィ斈觋P(guān)公也敢單刀赴會，后世李云龍更敢一個人赴宴，豈能讓這兩人專美，手榴彈，我有啊！不怕死的勇士，五行衛(wèi)也從來不缺！
董宣武牙一咬，當即拱手答應(yīng)：“既然方大人這么說了，宣武怎敢不從？”
方震儒松了一口氣，袁崇煥拜托他的三件事，他總算完成了一件，不然這臉可丟大了。
將方震儒送出了營門，看著方震儒遠去的背影，董宣武眼中一片陰霾。
馬忠有些擔憂，低聲提醒董宣武：“董將軍，袁崇煥那廝會不會玩陰的？要不，明日咱家跟你一齊去？袁崇煥那廝不怎么地道。”
時至今日，馬忠與五行衛(wèi)已經(jīng)形成休戚與共的關(guān)系，五行衛(wèi)不斷打勝仗，其中自然也少不了馬忠的功勞，他臉面上也有榮光，跟人吹起牛來也有資本。雖然他是太監(jiān)，注定是不能在外庭做官的，但是，天子的信任比什么都重要。魏忠賢魏公公不就是因為有皇帝的信任，一時風頭無倆，才能與朝臣分庭抗禮并穩(wěn)站上風嗎？
要是五行衛(wèi)打了敗仗，甚至全軍覆沒，董宣武也許因為種種原因可以逃脫處罰，他這個監(jiān)軍可是逃不掉。朝廷殺個太監(jiān)，比殺一只小雞還容易，而且不會引起太大的反響，除非他是魏公公的親信。
馬忠知道，五行衛(wèi)是由董宣武一手建立起來的，五行衛(wèi)能走到今天，與董宣武分不開的。董宣武要是出了什么問題，五行衛(wèi)必定也會隨之完蛋。那他馬忠也同樣落不著什么好，被調(diào)派到南京養(yǎng)老恐怕是最好的結(jié)果，哪會有如今這么風光？
因此，對董宣武的死活，馬忠格外上心。前天努爾哈赤圍攻五行衛(wèi)時，他一直都呆在董宣武身邊，包括防守河岸防線的時候，儼然成了董宣武保護者，替代了傻大個周通，生怕哪只不長眼的箭把董宣武射死了。因為他知道，只要董宣武還活著，哪怕五行衛(wèi)其他人全都戰(zhàn)死，五行衛(wèi)還可以重頭再來，董宣武要是戰(zhàn)死了，一切都完了。
所以，他才比別人多想了一些，暗自為董宣武的安危擔憂。
董宣武心中一陣感動，他沒想到，說這話的竟然是一個太監(jiān)。
微微一笑，董宣武答道：“馬公公，不必擔心，我既然敢去，自然會有萬全的準備。就憑袁崇煥，他還奈何不了我！”又輕輕嘆一息一聲，說道：“只可惜，這次沒能趁機滅了野豬皮，也沒能滅掉皇太極，我想，我們五行衛(wèi)在遼東的日子恐怕也不多了！”
馬忠大為驚訝，急問道：“董將軍，何出此言。新軍已經(jīng)訓練完畢，待到抵達遼西之時，揮師渡過遼河，平息遼患，指日可待，怎么突然說這喪氣之話？”
董宣武搖頭不語，轉(zhuǎn)身朝大帳走去。
馬忠呆立在轅門前，心中琢磨著董宣武的話，不知為何，他總覺著董宣武此語雖然說的無頭無腦，沒有緣由，但是這種情況極有可能出現(xiàn)。究竟是什么原因，馬忠也說不清楚。畢竟，他只不過是內(nèi)庭中的一個太監(jiān)。本事雖高，卻并受皇帝的信任與器重，朝堂中的那些事，他知道的實在不多。
千頭萬緖，如一團麻一樣纏繞在馬忠心頭，忽然，馬忠感到一陣莫名悲涼，遼事頹廢至此，難道這才是其中真正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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