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良玉的苦衷董宣武能夠理解，主動向朝廷請旨，要求改土歸流，這涉及到很多人的利益，又豈是秦良玉一個人能夠決定下來的？

    而且自古以來，歷朝歷代，不是沒有人試圖改變土司制度，只不過效果并不理想。

    倘若是秦良玉放棄了自己的土司特權，回過頭來，新的土司崛起，那么馬家非但失去了一個壯大自己很好的機會，反而會淪為他人案板上的魚肉。

    歷史向來是這樣，只會承認成功者，至于失敗者，誰會在意呢？誰又會替他說話呢？整個歷史不都是由成功者書寫的么？

    董宣武暗嘆了一口氣。

    看來，只有等水西的改土歸流取得了一定成效，讓周圍那些幸存僥幸的土司看到了改土歸流的好處，他們才會主動放棄手中的特權，與朝廷合作。

    哼哼，到了那時，就算他們不肯，他們底下的奴隸和屬民恐怕也不會答應，有五行衛這支雄厚的軍隊作后盾，那些土司們還敢強力鎮壓被他們奴役了數千年的奴隸么？

    這世上，沒有人是真正甘心與人為奴的。

    想到這里，董宣武心中那點不快也就消散一空。點了點頭，說道：“此事的確需要三思而后行，秦夫人，不管怎么樣，夫人和馬家對大明的耿耿忠心，對五行衛的竭力協助，董某都銘記在心。

    假若哪一天，夫人說服了族人，決定改土歸流，董某一定會盡力協助夫人，讓石砫馬家發展壯大。”

    日頭西沉，安邦彥站在一塊大青石上，遙望東邊的層嵐疊靄，心急如焚。

    龍湫谷距離龍場，有二十多里山路，而朝廷的軍隊距離龍湫已經不足五十里了。

    如果按照以往五行衛的行軍速度，五行衛完全能在一天內進入龍湫谷。

    但是如果五行仍舊按這兩天每天三十里的行軍速度，那進入龍湫谷將會需要兩天的時間。

    董宣武突然改變了行軍速度，完全打亂了安邦彥的戰前的部署。朝廷官軍已經比預計的晚來了兩天，打了安邦彥一個措手不及。

    兩天啊，安邦彥的五萬大軍不得不在這荒涼的龍湫谷附近多呆了兩天。

    為了保證伏擊的暴露目標，安邦彥不許安營扎寨，也不許生火，這導致他所率的這五萬人馬怨聲載道。整天露宿于野外，不說那漫山遍野的毒蟲與各種瘴氣，就是那些蚊子也讓人受不了。

    已經有數百族人因為感染了時疫，上吐下泄，被弄得奄奄一息。更有數十人不慎被毒蟲叮咬、野獸襲擊，命喪黃泉。

    十萬大山中的險惡環境，對山外的官軍無情，對在大山中長大的人同樣也無情，雖然蚩尤族裔已經習慣了這一切。

    更為嚴重的是，這次伏擊，安邦彥并沒讓族人帶很多糧草。南方氣候溫暖濕潤，那些熟食過不了幾天就會壞掉。因此，很多族人已經開始斷糧，大軍不得不盡量節儉糧食。

    可是再怎么節省、調整，如果再過一兩天，官軍還不進入伏擊圈，五萬大軍都要餓肚子，安邦彥就不得不撤軍。

    這對士氣的打擊將會尤為嚴重，也是對安邦彥威信的沉重打擊。

    所以，這兩天安邦彥越來越焦躁。他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消息業已經走漏，官軍得到了消息，故意這么磨磨蹭蹭。

    不過回想起所有的細節，安邦彥又認為不可能。真正知道這次伏擊目的和細節的，基本都是他信任的、不可能投敵的人。而對族人的說法，這次行動只是一場大規模的實戰伏擊訓練，官軍離他們還遠著呢。

    而且，各處的關隘要道已經被封鎖，不許人出入。

    兵馬的調集與遣派，安邦彥也做得十分隱秘，自信沒有什么漏洞，為此，他還做出了許多假象，故意迷惑安邦平那些人。

    龍湫谷在赤水衛到龍場這段路上，其實算不上是最險峻的地點，官軍應該想不到他會在這里伏擊他們。

    那問題出在哪里？

    安邦彥想了又想，也想不出究竟來，只能認為朝廷官兵兵勢已疲，并不急于平息貴州戰事上來。

    “不管怎樣，不管你走得多慢，你要進貴州，總要過龍場，總要經過龍湫谷。”安邦彥咬牙切齒的想道，“我也不求多，只要把五行衛這路朝廷最強的兵馬消滅了，朝廷的攻勢也就被破了。沒有大幾年工夫，兵馬也調集不過來。

    那時，云南的沙普家，恐怕再也忍耐不住，也會趁勢而起。我安家就能與沙普家結成聯盟，大明兵馬雖多，在這大山之中，又能奈我何？”

    安邦彥“啪”的一巴掌，拍死正趴在他臉上吸血的花腳蚊子，叢林中的這花腳蚊子，又大又毒，扎得人癢痛難忍，要好長時間才消得下去。

    “傳令下去，讓龍場今夜即刻準備一批可供大軍三天食用的熟食，明天日落之前送到龍湫谷來，不得有誤。以后每三天送一批熟食來。”

    安邦彥發了狠，下令道。

    與此同時，董宣武卻在寬敞的大帳中聚集眾將，帳門口點著驅趕蚊蟲的蒿草。

    “此刻，安邦彥該等急了吧！”董宣武指點著地圖，面帶笑意，“我猜他們所帶的糧食也該吃得差不多了。明天，明天就是決戰之時。”

    說完，董宣武抽出一支令箭，喝道：“秦良玉秦將軍何在？”

    “末將在！”秦良玉全副武裝，出列插手答道。

    “本帥命你，明日子時三時造飯準備，丑時拔營出發，攜帶五日糧草，連夜趕路，率領六千兵馬，換上五行衛軍服，偽裝成五行衛主力，務必在明日午時趕到龍湫谷中。

    到達龍湫谷后，你務必率領周通所率的朱雀營將士以及安意的人馬，在申時之前一舉占領龍湫谷西邊的路口，堵住叛軍的退路，并擋住龍場方向可能的來敵。

    你可能做到？”

    “末將絕不辱命！”秦良玉榮光滿面，大聲答道。

    “好！”董宣武點點頭，又說道：“秦將軍，朱雀營一千多戰士，以及安意起義的兵馬，統一交由你來指揮，你有臨陣決斷之權。

    安意如果果真按照約定，臨陣起義交出他所守的山口，并服從你的指揮也就罷了。如若不然，你可點燃三道狼煙，到時，我五行衛潛伏在他軍中之人，會出手殺了安意，并攪動他的內亂，輔助你拿下山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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