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9日上午，去往臨a縣的最新款金龍大巴上，陳篤放下手中的報紙，有些后怕，有些慶幸，自己總算沒有被眼前的利益迷惑住，及時抽身落袋為安。

    今天出版的武林日報上，一連刊登了三篇所謂的讀者來信，對之江日報前天的報道進行了猛烈地抨擊。

    三篇文章著重點各有不同，一篇批判“鼓吹個人致富”，說這是資產階級自由化思潮的沉渣浮現

    一篇揭露所謂世界貿易組織經濟研究中心是野雞單位，此次發售致富經只是為了騙取錢財

    最后一篇來頭很大，作者是之江大學經濟系某教授，他在文中逐條批駁了致富經終極版中的內容，聲稱這些全是毫無經濟學基礎知識的妄想，也完全不適合中國當前國情，最后提醒廣大受騙群眾切勿盲目聽從，否則悔之晚矣。

    這名所謂經濟學教授的文章，充斥著濃重的計劃經濟思維，用詞造句也帶著滿滿的革文意味。

    “這就是之江大學經濟學教授的水平？”陳篤放下報紙連連搖頭。

    一家市級官媒，敢于公開挑戰省級官媒，看來兩家背后站著兩個不同派系，而且之間的斗爭已經快要進入白熱化了。

    自己這時候抽身，真是太及時了，回去還要打電話給李為信，交代他們務必謹慎守口，就怕兩幫人鬧大了，自己這條小魚被人盯上，那可真要慘了。

    到了臨安，陳篤去了當地的廣播電臺，很容易就找到了相關負責人。

    雖然目前國內大局勢非常微妙，但對于此時的縣級廣播電臺來說，創造經濟效益就是為集體謀取利益，只要不違法亂紀，誰來做廣告都大力歡迎，甚至連介紹信和證照都不需要看。

    陳篤很快敲定接下來十天的廣告，轉播新聞聯播時間段前后各十五秒鐘，非常黃金的時間段，僅僅只花了他兩千三百元，兩千是發票金額，三百是買煙的費用，否則還插不了隊。

    把自己錄制的磁帶放下后，陳篤和王國華離開電臺，很快坐上回去前嶼鎮的老式兩廂公交車，經過了一個小時的顛簸后，終于抵達前嶼鎮公交站。

    一走到站門口，陳篤就呆呆站住不動了。

    站門外的人行道上，擺著一個臨時攤位，后面兩棵道旁樹間，拉著一塊紅布橫幅，上寫：

    前嶼鎮達康日化廠隆重推出劃時代新產品，達康牌薄荷香皂，為答謝家鄉父老，現進行特惠價促銷活動，每塊只要一元！

    母親于金鳳站在攤位后，滿面笑容地招呼著進出車站的旅客，大多數人根本就不搭理她，隨意瞥上一眼扭頭就走，好不容易有個老年婦女靠近些攤位，她連忙繞過去，拉住人家的手，一邊笑一邊和她熱情地說著什么。

    說了有兩三分鐘，老婦人還是搖搖頭走了，于金鳳臉上閃過一絲失落，隨即又迅速堆上笑容，迎向下一個路人。

    “大哥哥你好，要買一塊薄荷香皂嗎，洗澡很清涼的哦。”

    隨著一段并不太標準的普通話，一雙小手伸到陳篤眼下，手心里托著一塊油紙展開一半的藍色香皂。

    他沿著小手看過去，一頂白色的小涼帽下，一張熟悉的小臉笑呵呵看著自己，眼神中滿是期望，額頭上都是細細的汗滴。

    “大大！”陳可黛驚喜得不敢相信，看著他身上嶄新的衣服，“我都沒認出你，大大你換新衣服了？”

    “哎，我的小黛啊，大大換新衣服了，大大還給你買了新衣服和好吃的。”

    陳篤蹲下來，一把抱著妹妹站起來，一邊給她擦汗一邊問：“你們在這里幾天了？”

    “一，二，三......”陳可黛把香皂往哥哥身上一塞，豎起手掌數了起來，很快委屈地搖晃起小腦袋，“哎呀，不止兩只手了，小黛數不清了。”

    “唉，老爸老媽啊......”看來自己去武林沒幾天，家里就自謀生路了，理解父母的擔憂，陳篤只能無奈搖頭，抱著妹妹走向攤位，“媽，我回來了。”

    “小篤，回來了，回來就好！”于金鳳驚喜地扔下一個顧客，跑過來拉住他，上下打量著他，“還好，不黑，也不瘦，這衣服也好看，配你。”

    “我在武林天天吃得好，睡得香，怎么會黑瘦呢。”

    “那就好！”于金鳳同王國華打了個招呼，目光看似無意地瞥過他們身后，隨即笑著說，“先回廠里去吧，那邊隔了房間出來，可以休息的。”

    “您和妹妹呢？”

    “這邊擺一天我出了兩塊錢的，可不能浪費，你們先回去，等汽車停班了我們再回來。”于金鳳接過女兒，擺擺手回到攤位上，忙著招呼起顧客來，不再搭理陳篤。

    “我們走吧。”陳篤看了會，郁悶地往廠里方向走。

    “小篤回來啦？”一進廠房門，一個年輕男人就迎上來笑著招呼。

    “小牧......哥。”陳篤心中奇怪，勉強還是按輩分叫了聲，“你在廠里干嗎？”

    “我負責搬貨啊。”陳小牧下巴點點手中抱著的一個竹筐，“每天都要送出送進，幸虧有我來了，否則你們這工廠啊，還真有些麻煩。”

    “那你忙吧。”心中泛起一陣厭惡，陳篤點點頭，頭也不回地往里走。

    “你爸在辦公室，最近老不出來，廠里又沒人干活，應該出了大問題，你們和我商量啊，我一定給你們出個好主意。”

    大聲叫完，陳小牧放下竹筐，掏出一包藍利群，點了一根，看著兩人的背影，用力吐了一口，狠狠朝地上吐了口痰。

    “都不正眼看我，什么德性？我看啊，你們遲早完蛋！”

    廠里悄無聲息，馬強和代小虎不在，推開辦公室門，陳篤看見陳大康把額頭放在辦公桌上，輕輕喚了一聲：“爸。”

    陳大康抬起頭，臉色疲憊，眼袋很黑，目光有些迷離，不過很快笑著起身，“小篤，回來了啊，快坐下，喝口水。”

    他給兩人泡了兩杯茶，送到他們手上，回去坐下，一邊打量一邊說：“不錯，沒黑沒瘦，你媽看見你就放心了，對了，見到你媽了吧？”

    “見到了。”陳篤點頭，“爸，我這邊......”

    “你這邊不急，我出去給你們買兩碗餛飩回來，先吃飽喝足，然后好好睡一覺。”陳大康拎起桌上的包就想起身。

    “爸，您聽我說！”陳篤起身過去，從王國華手里接過解放包，直接往桌上一倒。

    “包裝袋沒做就算了，反正我們現在用油紙包裝也能用。”陳大康瞥了眼隨口說，然后就愣住了，好一會兒后目光驚愕地轉向陳篤，“不是只給你五千八嗎，這里有小一萬了吧？”

    陳篤看著他，淡淡說：“準確數字應該是1019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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