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陳大康的臉瞬間變得鐵青，桄榔一聲，話筒摔在桌子上。

    “他爸！”于金鳳驚叫一聲。

    “爸？”坐在對面的陳篤跳下椅子奔過去，和王國華一起攙扶住搖搖欲倒的陳大康。

    陳大康撐著桌子，散亂的目光掃過眾人，在老婆女兒身上停留了下，最后直直落在滿臉擔憂的兒子身上，嘴唇顫抖著：“牛，牛主任，昨天升職了......”

    “爸，您別急，先坐下來，喝口水，歇會，等歇好了，再好好說，我們再好好商量。”陳篤和王國華攙扶著他坐下來，倒了水送到他唇邊。

    陳大康搶過杯子，猛地喝了兩口，砰的把杯子近似砸在桌上，沉聲說：“牛主任高升去淳安當局長了，昨天接到的調令，連夜就走了，他的房子今天住進了別人。”

    “先不急，我們打電話問下穆主任，看看牛主任昨天臨走前有沒有安排。”陳篤邊說邊撥起電話。

    穆主任有些歉意地告訴陳篤，她也是上午去局里開會才知道這事，近期他們系統內有個高規格會議，今天一天都留在局里籌備，實在無暇通知他們。

    至于進貨事宜，她很遺憾也很同情地說，牛主任并沒有安排，可能調令急迫無暇再顧及其他了吧。

    “怎么樣？”陳大康顫抖著握住陳篤放下聽筒的手腕，眼睛里跳動著微弱的火苗。

    “爸，您不要太激動，無論如何，命運再也打不垮老陳家了！有困難我們一起想辦法，一起努力總能解決的！”

    陳篤拍拍他有些冰涼的手背，“組織上急調，牛主任也是沒有辦法，他雖然走了，我們還可以找下面的供銷社和商店談啊，最多就是送貨麻煩些罷了。”

    王國華大聲道：“對，牛主任走了，我們可以找下面的人談，我們之前跑過的六家鄉鎮的客戶不就準備多進貨了嘛。”

    “對，說得對！”眾人一起點頭。

    于金鳳把朦朦朧朧睜開眼睛的女放何苗手里，上來握住陳大康的手，溫柔地說：“他爸，小篤和國華說得有道理，你可不能急，不能亂，我們的家，我們的工廠，都要你帶頭呢。”

    “小篤說得對，命運再也打不垮老陳家了，我馬上給他們打電話！”陳大康點點頭，臉色徹底恢復正常，拍拍老婆的手，剛伸手到電話機上，電話響了。

    他慢慢接起來，很沉穩地說：“你好，達康日化，我是陳大康......好的，太感謝您了，我們明天早上一定送到。”

    掛了電話，他笑著說：“穆主任打的電話，第一百貨再要50箱貨。”

    “好！”陳篤拼命鼓掌，其他人隨即鼓起來，陳可黛迷迷糊糊地跟著鼓掌。

    陳大康雙手虛按：“大家安靜下，我來聯系那些跑過鄉鎮的客戶。”

    “大家伙先出去吧，讓大康一個人好好打電話。”王興龍說，對陳大康點點頭，帶頭出了門。

    人群呼啦啦出去了，陳篤走在最后，關門前看了父親一眼，陳大康對他緩緩點點頭，很溫暖地笑了笑。

    其他人都去了大門那，陳篤靠在辦公室墻上，閉著眼，想起上輩子很多事情：

    失落，挫折，絕望，以及不甘，奮起，失敗，再起，收獲......

    “小篤，你媽讓我過來看看，你沒事吧？”王國華走過來，關切地看著他。

    陳篤睜開眼，笑笑：“國華叔，我沒事，我堅信，命運再也不能打垮老陳家了！”

    半個小時后，面帶笑容的陳大康打開辦公室門，結果還算不錯：

    六個跑過的鄉鎮，十二家單位，一次性壓貨350箱，而且經過他們的游說，剩下十個鄉鎮的二十家單位，答應了一個條件，只要達康日化去他們店里做促銷活動，賣掉多少貨，馬上就補進多少貨。

    “廠里積存4萬元，這350箱是4.2萬元，第一百貨兩次進貨80箱0.96萬元，這些是這階段的銷售收入。

    上階段在臨安電臺又做了廣告，加上購買促銷用品，我存折上還剩0.7萬元，從舅舅匯來的1萬存款里拿了0.5萬去各鄉鎮廣播站做廣告，還剩0.5萬元。

    那么我們手上現在一共有10.3萬元。

    一個鄉鎮促銷活動銷售12到16箱，平均算1600元，剩下10個鄉鎮可以壓貨1.6萬，那樣的話缺口在3.1萬左右。

    但是，應該有好說話的客戶應該能稍微多壓些貨！”

    陳篤在紙上一邊計算，一邊大聲念給所有人聽。

    他猛地扔掉筆，起身對陳大康說：“我們做促銷時無論如何都要說服每一個客戶，按照銷售數量的一倍以上壓貨，這并不是太強人所難，相信成功可能性很大，這樣的話最后最多缺個萬把塊錢，到時總能向鎮里請求下支援吧。”

    于金鳳發愁道：“剩下10個鄉鎮，即使兩個隊伍同時做活動，也要5天，時間來不及了啊。”

    何苗說：“我們可以分成三個團隊搞，我帶一個，小篤帶一個，國華和廠長一起，那樣3天就夠了。”

    “不用了，一個團隊就夠了。”陳篤笑笑，如此這般說了一通，陳大康驚喜地點頭，立刻和王國華出門去鎮上找寧革文。

    “好了，大家現在回去抓緊休息，嫂子，未來十天就要辛苦你們三個了。”

    “瞧你說的，你們不是一直和我們一起嘛，為了工廠，大家加油！”

    7月31日一大早，廣播站播放了一則鎮政府的最新通知。

    “社員同志們，社員同志們，1990年度薄荷收購款，將于8月1日也就是明天早上八點開始結算，結算地點，前嶼鎮南口500米達康日化廠大門。

    為了避免人數過多造成道路擁擠，導致重大公共安全事件，本次結算將分為11天進行，每天僅限兩個行政村的種植戶前去結算，不到規定日期的種植戶，不得前去，違者拘留！

    下面播放具體結算日程安排，請廣大種植戶們注意記下自己所在行政村的安排日期......”

    達康日化工廠門口，陳大康帶著妻女，王興龍牽著大黃，送別陳篤和三員女將，聽到廣播里傳來的通知，大家笑著豎起大拇指：“還是小篤腦袋靈光。”

    前嶼鎮總共有22個行政村，每天結算2個，正好需要11天才能結清，而且在陳篤的授意下，寧革文把種植戶數量最多的幾個村安排在最后幾天。

    這給了達康日化最大的轉圜余地。

    “嘀嘀。”遠看像是大卡車的皮卡從鎮子方向疾馳而來。

    昨晚，他們在車廂里墊了四米長的松木板，加長了后車廂，代小虎還在車頂上臨時搭建了牢固的鋼架，這樣就能往上多堆一米高的貨物。

    王國華開著這變了容貌的皮卡，凌晨五點就出發了，先把50箱香皂送去第一百貨，那邊穆主任特意安排了早班人員收獲付賬，然后去了倉庫購買贈品。

    皮卡停在眾人面前，王國華跳下車，大家趕緊上去，幫忙卸下一部分贈品。

    王國華告訴陳篤，雖然牛主任不在了，但是倉庫人員反而更歡迎他們去，或許因為沒有了領導過問，這些貨品可以算作損耗了吧。

    卸掉一半贈品后，四人爬上車，在眾人的揮手之中揚塵而去。

    傍晚七點，他們風塵仆仆回到廠里，今天結果還不賴，銷售團隊使出渾身解數后，當場促銷掉15箱香皂，在陳篤和何苗的全力公關下，兩家客戶答應立刻進貨30箱。

    讓其他人回去休息后，陳大康回到辦公室里，一番計算過后，神色輕松道：“3600元，10家都能這樣的話，最多就缺萬把塊了，革文那邊應該可以想辦法幫我們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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