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將過，從蘭江上飄來的霧氣漸漸散去，蘭溪城取下了朦朧的面紗，向人展現了秀美的全貌，人們騎著自行車走出古老的胡同，匯入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潮中。

    站在這條名為桃花塢的胡同口，看了會眼前神情各異為了生活奔忙的人群，陳篤回首最后看了眼那塊“蘭溪云山制藥廠”的招牌，招呼了聲拎著包的王國華，略有些沮喪地往回走。

    此前他們來這家藥廠，想要拜訪那位姓胡的廠長，結果只見到了一名姓楊的辦公室主任，對方一聽說陳篤想要討論入股事宜，當即不客氣地一口回絕，陳篤接著提出能否購買對方藥品的專利授權，同樣遭到了言辭拒絕。

    兩個人幾乎是灰溜溜地被人驅逐出來的。

    “有其廠長必有其下屬啊！”想到那個胡廠長未來令人眼花繚亂的種種手段，陳篤只能作如此感慨了。

    看來此路不通，他只能無奈地暫時放下對醫藥行業的執念。

    剛走進招待所，前臺那個女服務員就站起來，又興奮又抱怨地叫道：“上午我接班后去了212好幾次，你們一大早去了哪里啊？”

    陳篤客氣地說：“大姐，不好意思，出去吃了早飯，順便逛了會，給你添麻煩了。”

    “回來就好，我這邊給你們找的人都等急了，人家可特意請了半天假的。”女服務員一邊拿起電話，一邊揮揮手，“你們回房間等著，過會我帶人上來。”

    “好叻，多謝大姐。”總算在一處有了收獲，陳篤腳步輕快地上了樓梯。

    不多會，女服務員帶著一個同樣年紀的婦女敲門進來了，婦女一進來就警惕地打量兩人。

    女服務員發急道：“哎呀大姐，能住招待所的不會是壞人，人家可是香港同胞委托來的，你那幾張股票，他們還不會看在眼里的。”

    “好好。”中年婦女連連答應，從隨身包里掏出幾張硬紙放在桌上，“一共六張。”

    陳篤湊過去，沒有上手，只是隔開一小段距離仔細觀察。

    股票差不多24k紙張一半大小，都是無記名的，整體呈淡紫色，上面抬頭是“之江鳳凰化工股份有限公司股票，本股票壹股計人民幣壹佰圓整”，下方是兩只淡金色鳳凰環抱的工廠大門，門頭上還寫著“蘭溪化工總廠”。

    股票左側是發行銀行，代理發行公司和股本情況，右邊蓋著董事長和總經理的印章，還有董事長尹和泉的簽字。

    女服務員說：“肯定是真的啦，你可以對著陽光看看，上面有熒光的。”

    “那我上手了？”陳篤看看兩人，見沒有反對，便拿起來側對著陽光，轉動了下，果然，上面有熒光防偽涂層。

    放下股票，他很誠懇地對中年婦女說：“大姐，我們是受了別人委托才過來收股票的，如果你不急著用錢，我還是建議你保管好這些股票，說不定將來還會漲呢。”

    中年婦女沒有猶豫：“這個我明白的，股票有漲也有跌，廠里形勢不好，工資都經常拖欠，還是早點賣了安心吧。”

    “話就是這個理，都發行了一年多了，也沒見到什么起色，萬一哪天真倒了，這就是一張廢紙，我老爹年輕時在魔都可是見多了炒股票跳黃浦江的，所以我聽了他的話，就不買這種資本主義賭博工具。”女服務員幫腔，“委托你們的那個香港老板收了去，能賺錢是他的福氣，賠本他也應該不在乎吧。”

    “他本來就是想支援國內建設的，虧點錢應該問題不大，反正我們將來又不止買鳳凰化工一家，總有能做大的吧。既然這么說了，那我們就買下來了。”陳篤對王國華點點頭。

    王國華進了衛生間，很快出來默默地把幾張鈔票交到陳篤手上。

    “大姐，一共660元，你點下。”陳篤轉交到對方手里。

    “對了。”中年婦女清點過后塞進包里，拉著女服務員出去了。

    三分鐘后，女服務員又笑嘻嘻回來了。

    “大姐，給。”陳篤遞過去早就準備好的二十元。

    女服務員接過去瞄了眼就塞進褲子口袋，眉開眼笑地說：“不愧是給香港同胞做事的，出手就是大方，等會還會有人來。”

    “那就等你再次上門了。”陳篤也笑了。

    宋秉書沒有說錯，這個招待所的前臺服務員真是神通廣大，一上午，她往212帶了十幾撥人，有的是一個人，有的是兩口子來的。

    在每一次成交前，陳篤都會很誠懇地建議對方保留股票，說不定將來會大漲，結果沒人聽他的，能以110元這個價格兌現，他們都有些迫不及待。

    不能怪他們短視，陳篤算是有心人，上次在武林時，特意收集了很多相關書籍和報紙，除了看到一條“1986年，總設計師贈給紐交所董事長約翰范爾霖一張飛樂音響股票”的報道外，就沒有看到過對證券市場進展的公開報道。

    除了一小部分內部人士，大多數人完全不了解股票是什么，證券市場又是什么，更不可能知道今年年底前魔都和鵬城兩地就會正式開辦全天候撮合交易的證券市場。

    陳篤不知道的是，建立公開證券市場這件事，朱老總和朱老總的前搭檔是堅定的推進者，可當時高層還是有很多人對此持反對態度，所以下面做事的人都沒有大肆宣揚，而是憋著一股勁默默做事，準備用最后的事實來證明自己這方選擇的正確性。

    已然盡到提醒義務了，他自然不會犯傻，來者不拒，統統收了下來，一個上午收了156張。

    似乎有很多人在觀望，等上午這批人兌換過后，下午的人流量暴增，212房間就沒怎么斷過人。

    還好所有人都有避諱心理，一個人不完事，其他人就在走廊里排隊等著，陳篤兩人總算能應付下來。

    天黑的時候，他們才送走最后一個來客，關上門，緊張地清點核對起來。

    下午收到了439張，一天總收獲595張。

    女服務員欣喜若狂地清點著下午的分成，這次是1320元，比她一年的上班收入還要高。

    “明天還收嗎？”她攥著一沓錢，目光狂熱地看著陳篤，“我再想想辦法，把幾個猶豫的人也拉過來。”

    王國華拎著明顯空掉很多的牛仔包走出衛生間，湊到陳篤耳邊小聲說：“還能再收280張。”

    這次陳篤出來之前，和陳大康說了自己想買些股票放著，陳大康認為又是陳地道大師的指點，毫不猶豫地從吳姐剛剛匯來的錢中拿了四萬給他，所以他一共帶了十萬過來。

    “大姐，大概還能收280張，你照這個數字估摸著拉人吧。”

    “好，這次先收這么多，你們回去可得同人家香港同胞好好說說，支援力度要加大才行，大姐等著你們再過來！”

    “那是一定的，下次我給你帶些香港的食品。”

    女服務員喜滋滋走了，兩人收好股票，王國華拿著搪瓷杯下去食堂打飯菜，陳篤躺在床上，悠閑地胡思亂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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