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9月22日下午四點，第十一屆亞運會在京城工人體育館開幕。

    整個開幕式持續了三個多小時，伴隨著無數中國人工作，下班，晚餐，上床，直到夜色深沉，方才在所有人的戀戀不舍中結束。

    盡管印刷廠用餐區的長桌上，已經放上了購自國美的21寸彩電，陳篤和他的伙伴們卻并沒有看完全場，甚至只看了不到十分之一。

    年輕的大學生們只是在吃晚飯的時候端著餐盒邊看邊吃，然后很快又全心全意地投入到繁忙的加班中去，連陳篤準備的燕京啤酒都不喝一口。

    至于陳篤，在飛快地扒拉完飯后，坐在椅子里觀看著依稀如夢的開幕式，沒有幾分鐘就響起了鼾聲。

    王國華把他抱上面的，送回酒店房間，一路無醒，一夜長眠。

    隨后幾天，亞運會賽事進程陸續展開，在劉爽和王國華的主導下，文化衫生產和銷售也走上正軌，銷量漸漸走出了一條完美的上升曲線。

    有這兩人管理業務，陳篤得以輕松很多，期間抽空去了一趟馬末都的單位辦公室，為了見一個老馬為他特邀而來的人物。

    “馬哥，我來了。”陳篤敲門后進去。

    “陳篤，來，我給你介紹下，這位就是魯曉威，魯大主任。”馬末都起身迎過來，拉著他走到靠墻的木沙發邊，一個魁梧的中年男人坐在沙發上，頭發一半花白，神情有些倦怠。

    魯曉威是渴望的導演兼總制片人，也是京城電視藝術中心這家半官方半民間單位的第一任主任。

    在不遠的未來，這個職位將會成為圈內的焦點與核心，可謂位高權重無比顯赫，但此時國內電視劇還沒有形成規模，市場幾近荒蕪，這種權威自然還沒有真正建立起來。

    三年后，趙寶鋼接任這個職位，正巧踏上了中國電視劇高速發展的快車，那時的老趙才叫一個風生水起，快意人生。

    周米卡、廠花、董白蓮、孫娘娘等一批因為電視劇而走紅的明星，海潤這樣的電視劇制作公司，無一不是靠了老趙才能夠得以脫穎而出，從而奠定了制霸國內娛樂圈十幾年的堅實基礎。

    至于其中有無所謂的潛規則，那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事情了，外人大都以訛傳訛，捕風捉影，并不一定就是事實。

    “魯主任，您好，我是陳篤，來自武林。”陳篤恭敬地先伸出手。

    魯曉威起身和他握手，笑道：“小陳，叫我魯哥就行了，你別聽老馬胡吹，我就是個空架子主任，手下既沒有精兵強將，也沒有聚寶盆，好不容易拍個電視劇還差點因為沒錢而半路夭折。”

    他說得是事實。

    因為編制和戶口這兩大原因，目前電藝中心并沒有太多專職人員，像海馬影視工作室一幫編劇，雖然大都參與了渴望的編劇甚至拍攝，身份卻都還在原來單位，有外地的死活都進不了京。

    馬末都拉了個椅子過來，陪著兩人一起坐下，形成了三國圈。

    “曉威，我告訴你，我和陳篤是在斜煙袋胡同認識的，我去那是想買人家的黃花梨桌子，他敢情好，干脆連四合院都要一瓢買下來，乖乖，六百六十平方，九十五萬，眼都不眨一下，一口敲定！”

    魯曉威看著陳篤的目光變了，“原來陳篤底蘊如此豐厚，失敬失敬。”

    陳篤擺擺手謙虛道：“魯哥，馬哥這是在捧我，其實我當時就是李蓮英夾腿......”

    兩人等著他后半句，結果他笑而不語，馬末都想了想，拍著大腿爆笑：“你這人也忒不正經，王朔這流氓肯定和你投緣。”

    見魯曉威莫名其妙，馬末都湊到他耳邊小聲說了句，魯曉威指指陳篤，也笑了起來。

    “王朔最近在忙什么？”既然提到了，陳篤隨口一問。

    馬末都撇撇嘴：“他啊，在京城大學泡女學生呢，吃著碗里的，還惦記著鍋里的，這人吶，遲早得壞這事上。”

    陳篤怎么看這家伙都是掩飾不住的羨慕嫉妒，想想他這幅尊容和他的履歷，也真心理解乃至同情他的郁悶。

    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女性們尋找配偶大都會看對方工作，當時老馬是個機械工，條件說不上太突出，關鍵長相不行，可謂無人問津，而王朔是退役軍人，醫藥公司業務員，人又長得彪悍雄壯，自然極受歡迎。

    八十年代中后期到九十年代初期，女性們最看中有才華的，老馬就81年寫過一篇豆腐干，后來在文學上再無建樹，王朔卻憑借著84年的空中小姐和86年的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成為最為當代大學生喜愛的十大作家之一，此時的夫人是美人，京大正好著的女學生是校花，至于幾年后那個添香紅袖更是有名的才女加四小花之一。

    等到了21世紀，女性們開始看家產時，家財萬貫的老馬卻悲哀地發現，自己老了......

    總之，和王朔做了后半輩子朋友的馬末都，其實最嫉妒王朔，甚至還有些自卑，只要看過他未來訪談中提到王朔的部分，就會感受到這種復雜的情緒。

    馬末都轉移了話題：“陳篤，你買房的錢籌夠了嗎？”

    陳篤篤定道：“還沒，不過應該快了。”

    馬末都豎起大拇指：“這人和人真是不能比，和你這一比，我這幾十年算是活在狗身上了。”

    “馬哥，求別再捧殺我了。”陳篤連連擺手，“再說了，十幾年后，你家里那些好東西隨便拿一件出來，就得砸我一個跟斗！”

    “老馬那些寶貝的確不錯。”魯曉威點頭，“陳篤也真是厲害，要是今年我拍這部電視劇的話，那就不用那么辛苦了，至少可以找你化點緣。”

    “魯哥，這話怎么說？”

    “我去年不是拍渴望嘛，結果到了十二月份，還有最后十幾集沒拍，資金斷了.....”魯曉威把拍攝渴望過程中遇到資金枯竭的情況詳細講來。

    “這么說，這部電視劇能夠拍完，我們還得感謝那位做潔廁靈的廠長了。”聽完后，陳篤感慨道，“可惜啊，我沒能趕上。”

    他是真心感到可惜，沒辦法，晚了一腳。

    去年十二月，渴望劇組陷入財政危機，魯曉威四處化緣四處碰壁，后來通過當地政府介紹，找上了位于拍攝基地附近的一家生產潔廁靈的小化工廠。

    這家工廠的廠長也是個有魄力的人，竟拿出了89年度積存盈利的一半交給劇組，獲得的是一次不起眼的貼片廣告機會。

    真的是很不起眼，當時大部分人認為這筆錢基本打了水漂，沒有多少人看好這部電視劇，魯曉威之前籌措不到資金也很正常。

    渴望直接相關廣告，陳篤也只能可惜了，沒有提起，因為提也沒用。

    渴望是八月份封鏡的，成片早就上交國家有關單位審批，要想再在劇中植入廣告，那是想都別想，甚至連貼片廣告也已經不現實了。

    陳篤只能羨慕那家生產潔廁靈的房山小廠，僅僅花了八萬元就在渴望片尾做了一個貼片廣告，也是唯一的一個。

    誰也沒能想到，這部電視劇會在今年歲末火爆中國，這家原先一年盈利不過十幾萬的工廠，憑借這幾秒鐘的貼片廣告，在1991年上半年就賺到了800萬，投資回報率吊打全球。

    直接靠上渴望是不可能了，但靠上渴望的演員還是有可能的。

    李雪健老師一輩子就做了一個廣告還一直內疚，陳篤不敢打擾他，可凱麗阿姨還是很不錯的一個廣告明星，她飾演的劉慧芳那種溫婉賢淑甘于奉獻的精氣神，非常符合陳篤注冊的“悠悠”商標的意境。

    “魯哥，馬哥，我年底應該會拍一個食品廣告，想邀請凱麗老師來拍，到時候要麻煩二位老哥居中牽線。”

    “只要產品正規，這件事沒有多大問題，你到時提前和我們打個電話，先約好時間再過來就行。”兩人一口答應。

    三人還做了個約定，等陳篤下次來京城時，再邀請海馬影視工作室那一幫人一起聚聚。

    基本達成了自己的目的，陳篤非常滿意，臨行前送了每人一臺最新款的松下錄像機，這又是以優惠價從國美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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