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湖路70號，東湖賓館大門口。

    “這里是魔都市委機關招待所，一般人不可以住進來的，你們等下，我和門衛打個招呼。”

    谷虛懷上前和站崗的武警打過招呼后，帶著陳篤二人走進鐵門，神情驕傲地指著位于中庭的一棟白色洋樓。

    “這棟樓就是過去的杜公館，杜月笙的房子，現在是東湖賓館主樓。。”

    他又指著白色洋樓后面隱藏在綠蔭中的十幾棟風情各異的小洋樓，“這些都是民國時魔都有錢有權人住的洋樓，解放后被整合進來，現在都屬于東湖賓館。”

    走進飽含濃郁巴洛克風情的主樓，是一個鋪著白色大理石地磚、吊著奢華水晶吊燈的大廳，谷虛懷腳步不停，帶著他們走上雕花欄桿圍起的樓梯，直接上到三樓。

    “楊老板住的是豪華套房，一晚房價300元，沒有關系還住不進來呢。”在一間客房外他駐足，小聲說道，隨后輕輕敲響了門。

    “是老谷吧，進來吧。”門內響起一個男人爽朗的聲音。

    谷虛懷示意兩人稍等，推開虛掩的門，走了進去，過了片刻，他回到門口，笑著說：“楊老板請二位進去。”

    陳篤大步走了進去，寬闊的客廳內，一個微胖的中年男子站在沙發前面，笑瞇瞇看著他們，這時伸出手來，“二位，歡迎，我是楊懷定！”

    “楊老板，久聞大名，你好。”陳篤急走兩步，和他握手。

    “請坐吧。”楊百萬坐下來，示意二人在對面坐下，“咖啡，還是茶？”

    “咖啡吧。”

    “那老谷，麻煩你了。”楊百萬隨口吩咐谷虛懷，隨后對陳篤豎起大拇指，“小陳老板，你選擇得很英明，這里的咖啡比茶要好喝多了，關鍵是國內買不到。”

    陳篤微笑道：“是嘛，那我是要好好嘗嘗，都是借楊老板的光啊。”

    楊百萬指著笑道：“小陳老板太謙虛了！你手里有這么多股票，誰還能小看你。”

    陳篤搖頭謙虛道：“我那幾千張，怎么能和楊老板相提并論，我一到魔都，就聽說你手里有很多張真空電子，今年夏天還翻了個倍都不止。”

    “我也不想弄得盡人皆知的，可惜這事藏不住啊！”楊百萬貌似無奈地連連搖頭，可怎么也掩飾不了他的驕傲。

    陳篤一臉“崇拜”地說：“楊老板，在股票這塊，和你相比，我還是個小學生，能否請你講下這事啊。”

    楊百萬嘴巴都合不攏了，“那我就大致說說......”

    這的確是一樁可以載入魔都證券交易歷史的大事。

    88年9月的一天，通過倒賣國庫券已經囤積了一大筆資金的楊百萬，來到靜安證券交易所，以時價89元買入一萬張真空電子股票，差不多把手上所有的現金都用掉了。

    今年5月份起，真空電子受到了一幫鵬城來的炒家的追捧，價格從120元左右迅速上漲，僅僅用了兩個月就漲到了一千元以上。

    就在真空電子股價突破700元后，楊百萬出空了手上的所有股票，隨后在9月份，用300多元的低價再次接了回來。

    也就是說，楊百萬用不到一百萬的成本，持有了兩萬多張真空電子，按照現在市值妥妥超過800萬！

    “還是楊老板厲害啊！”陳篤真心地喋喋稱贊。

    楊百萬搖搖頭，神情有些不甘，“我還是沒踩準點位啊，700多就出貨了，哪里想到這幫鵬城土豪手段這么辣，竟能把真空電子炒過1300！”

    “股票這東西就像甘蔗，總不能吃掉所有關節吧。”陳篤笑道，“你已經吃了大段了！”

    楊百萬愣了下，豎起大拇指笑道：“還是小陳老板心態好，老楊我佩服！”

    “我哪里懂什么股票啊，隨口說說而已。”

    “小陳老板謙虛了，你這個年紀，能持有四千多張股票，也不簡單。”楊百萬盯著他，“就恕我倚老賣老，想打聽下你準備如何操作啊？”

    陳篤沒有猶豫地回道：“我想等上交所開業后，看看行情再出手。”

    “上交所開業還要一個多星期呢。”楊百萬手指輕輕敲打著沙發，想了想說道，“如果你在魔都待的時間不長的話，我愿意出手收購，價格嘛......就按260元！”

    王國華坐在陳篤身邊，此時神情有些意動。

    鳳凰股票現在價格190，楊百萬愿意出260，這價格看上去還算公道。

    當然，那是普通人看來，對于陳篤來說，這個價格可不會滿意的，上交所開業還有將近10天，這10天里股票還會猛漲，等上交所正式開業了，股價也仍然會漲，區區30的溢價可不會被他放在眼里。

    他搖搖頭歉意道：“我還是想在魔都等個階段再說。”

    “這樣啊......”楊百萬饒有深意看著他，沉默了片刻后說，“看來小陳老板對未來的股市行情很是看好咯？”

    陳篤笑了：“楊老板不也是嘛，否則你也不會在三百多元時再把真空電子接回來了。”

    楊百萬略一錯愕，哈哈大笑：“對，我們英雄所見略同！”

    兩人再次閑聊起來，陳篤干脆打聽起他倒賣國庫券的光輝往事，楊百萬興致勃勃地回憶了一番，直到谷虛懷泡了第二杯咖啡都已冷掉，這才停下來，詢問起陳篤的住處來。

    聽了陳篤的話后，他點點頭道：“可惜這里的套房都已經租出去了，否則我們倒是可以朝夕相處，當然，你們住的和平飯店還算不錯，離這里不遠，日后有空多過來坐坐。”

    得，這話一說，陳篤趕緊起身告辭。

    楊百萬親自把二人送到門口，忽然問了句：“既然你看好后市，那還想不想再買入呢？”

    陳篤愣了下，無奈搖頭：“想也沒用啊，我可沒錢了。”

    “還是有其他辦法的哦，你真有這個想法的話，就等我電話吧。”楊百萬拍拍他的肩膀，神秘兮兮地說。

    一天后，陳篤終于明白了他這話的意思。

    還是在東湖賓館三樓楊百萬的套房內，他見到了一個人，身份是工行靜安支行信貸部副主任。

    隨后，在付出了額外的5個點“手續費”后，陳篤用手上的四千多張股票作抵押，從對方營業部里借到了股票總額8折的貸款，也就是60萬款項。

    親自陪著他二人拎著這一包現金從營業部回到賓館后，楊百萬若有深意地笑道：“小陳老板，下午要出去買股票了嗎？”

    “謝謝楊老板居中介紹。”陳篤很感激地說，“我下午就去，否則多一天說不定就多漲上幾分呢。”

    楊百萬開懷大笑道：“你也別多謝我，說實話我還要謝你呢，我介紹過去的每筆貸款，我也有提成拿的，不多，兩個點，你這筆貸款，我也賺了一萬出頭啊。”

    陳篤不以為然道：“那也是你應該賺的。”

    “我果然沒有看錯人。”楊百萬欣慰地拍拍他肩膀：“這東湖賓館里，有很多人都在炒股票，其中有很多人都通過我貸了款，中午吃飯時我帶你去認識幾個。”

    陳篤點點頭，忽然想起來，問道：“對了，楊老板，既然可以貸款，那你手上的股票，應該不止真空電子這兩萬張吧？”

    “你說呢？”楊百萬嘿嘿笑了。

    中午時，楊百萬先打了個電話，又稍稍等了會，就帶著幾人出了門，來到位于一樓的餐廳。

    剛剛走進去，就有很多人遠遠和楊百萬熱情地打著招呼，甚至有人還特意從桌邊起身，跑過來和他握手寒暄，話題總不離股票投資。

    果然如他所言，這里面很多住客都是炒家。

    “或許，這里就是魔都股市大小鱷魚們的聚集地吧。”陳篤暗自想到，倒是對谷虛懷更多了一分謝意，沒有他，自己還找不到這里來，既認識不了楊百萬，也貸不到這新的六十萬款子。

    楊百萬一路都在招手作答寒暄，花了好幾分鐘才帶著他們走到位于窗邊的一桌，也是位置最好的一桌。

    桌邊已經坐了三個人，最中央的主位上坐著一個中年人，短發濃黑，寬額高鼻，頗有些不怒而威的樣子。

    “懷定，來了啊。”這男人對楊百萬點點頭，目光隨意地瞥了眼他身后的陳篤，“這兩位是？”

    “陽總，這兩位是我昨天剛認識的朋友，來自臨安，手上也有個上百萬股票，正好帶過來見見您。”楊百萬略帶恭敬地說。

    “好啊，少年英才，懷定你帶得好！”男人笑著指指幾個空位，“幾位請坐吧，我是陽融。”

    陽融！

    陳篤心里一個激靈，坐下后仔細觀察了下，果然與后世自己在雜志社看到的有幾分肖似。

    “服務員，給我們加兩個硬菜，再開一瓶路易十三。”陽融揮揮手叫道，隨后豪氣地看著桌上幾人，“我最喜歡交朋友，今天大家吃好喝好，不滿意那就是我的錯！”

    服務員拿了一瓶紅酒過來，要給陳篤幾人倒酒，陳篤趕緊很客氣地謝絕道：“陽總，我們不喝酒的，謝謝你的心意！”

    陽融隨意擺擺手：“沒事，你不喝我和懷定他們喝，你們就好好吃菜，這是澳洲兩頭鮑，這是波士頓龍蝦，都是正宗的，早上剛從虹橋機場拿過來的，魔都其他地方很難吃到。”

    “那今天就多謝陽總和楊老板了，我們就不客氣啦。”陳篤笑笑，拿起筷子夾了一個鮑魚，神情自若地吃了起來。

    陽融和楊百萬看在眼里，微微點頭，隨后拿起酒杯碰杯喝起來。

    他們聊著股票和資金，也不再和陳篤二人說話，陳篤二人就默默吃著，默默聽著。

    酒足飯飽，陽融帶著兩個手下打過招呼后先行離開，臨走時把賬結了。

    等他們離開餐廳，楊百萬小聲對陳篤說：“這位是江陰人，可是真正的大老板，也是這東湖賓館里最牛的主！”

    “楊老板，你和陽總一起做股票嗎？”

    “我哪里有資格和他一起做股票，也就是看我在這魔都證券界還算有點名氣，他才經常請我吃飯，順便交流一下。”楊百萬感慨地說道，“我只能開個豪華套間，他卻包下了這里的7號樓一年，月租金五萬！”

    陳篤點點頭，一年六十萬包下一棟樓，就為了住宿，陽融的確牛逼，當然，他將來還會更牛逼！

    “小陳老板，你看上去不是很吃驚嘛。”楊百萬好奇問道。

    “我是被驚得反應不過來了。”陳篤笑道，“這樣的人，是我只能仰望的存在了。”

    “就是這話，我們只能仰望了！”楊百萬話興很濃，“我告訴你，他包下7號樓不僅僅是為了住宿......”

    “那是？”陳篤識趣的捧哏。

    “他的樓里，存放著46萬張股票！”楊百萬看了看周圍，壓低聲音道。

    陳篤適時地做出無比震驚模樣，“天哪，是哪個公司的？”

    “沈陽金杯，8月份時他通過空運從那邊運來的，當時整個東湖賓館的人都出去圍觀了，乖乖，那叫一個排場，軍車運載，持槍押送。”楊百萬表情生動，一副與有榮焉模樣。

    果然不出所料啊，陳篤暗想，金杯啊金杯，這是陽融的人生巔峰，也是他走向末路的開端。

    楊百萬繼續小聲介紹，陽融花了差不多4000萬，收購了沈陽金杯百分之六十的股份，把這些股票全部運到魔都，就存放在東湖賓館7號樓里面，為此，還雇傭了四名武裝軍人看守。

    陳篤說出了疑問：“他怎么可以雇傭到軍人，另外，沈陽金杯確認能馬上在魔都上市？”

    “這里面的事就不是我們這種小老百姓能夠打聽到的了，你只要知道，他在魔都的坐車是甲字頭紅牌照就行了。”楊百萬感慨萬千，“至于金杯能不能上市，我也不知道，或許他心里有數吧。”

    “陽總真牛啊！”陳篤連連點頭。

    另一個時空，被世人所知的陽融發家史都是從金杯開始的，至于這購買46萬張股票的第一桶金來自何方，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后來還有他的老鄉出面澄清，說他只是個初中畢業的廚師出身，很多人都信了，包括當時的陳篤。

    公眾普遍認為這里面可能有著某種不為人知的內幕，就如同某個大眼睛女星的司機男人一般，一個當過某領導小司機的初中生，竟然能夠控股幾家香港上市公司，甚至還牽涉進百億大案中，這無論如何不能用白手起家來形容。

    不說陽融如何神秘，他總是個能力的男人，為人果然也如媒體報道的那么豪爽、義氣、愛交朋友。

    “小陳老板，陽總最喜歡結交各路有潛力的朋友，今天你們算是認識了，以后在魔都如果有什么事，我解決不了，你可以去7號樓找他，能幫的他絕對不會推辭！”出來餐廳的路上，楊百萬肯定地說。

    “今天真是多謝楊老板了。”陳篤客氣地道謝。

    “我們這幫人也就是年紀比你大些，論眼光，論前途，還是要看你們年輕人啊。”楊百萬笑著說。

    陳篤謙虛了一番，心里不得不佩服這幫可以被稱為小鱷的前輩，交好一個稍微還能看看的小輩，某種程度上也算是未雨綢繆，總是吃不了虧的，說不定將來就能有大用。

    “陳老弟，你也看好真空電子？”下午，王國華在谷虛懷的陪同下去了靜安證券營業部，楊百萬和陳篤在他套房里聊天，楊百萬很好奇地問道，此時兩人已經換過了稱呼。

    這是當然，在陳篤的記憶中，模糊記得真空電子是上證所開業后的第一牛股，要不是鳳凰化工此時的價格令他不是很滿意，他都想全部賣光了換真空電子。

    他當然不會這么說，找了個理由道：“楊老哥，我是這樣想到的，上交所開業后，肯定會有漲跌幅限制，真空電子現在的股價是最高的，那么同樣的漲幅下，上漲金額看上去就大很多，按照普通人的想法，應該會喜歡這個股票。”

    楊百萬錯愕了幾秒，鼓掌笑道：“我倒是從沒考慮這個因素呢，你說得有道理！”

    陳篤笑笑，同等資金條件下，同樣漲幅，不論買哪一個股票，賺錢當然是一樣的，但是，在很多散戶看來，金額絕對值高的股票就是要順眼些。

    王國華二人沒有用太多時間就回來了，這次他花光了這新得到的六十萬，買到了1400張真空電子，令陳篤很是滿意，暗暗盤算起要不要換股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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