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雙的媽媽跪在地上，抱著小雙，聲聲喊著小雙的名字，哭訴著：“小雙，是你，真的是你嗎？我天天想，夜夜盼，終于見到你了！小雙，都是我的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爸爸，對不起你奶奶，我沒臉見你們，我就是死幾回，也不能彌補對你們的傷害。”說著，又是一陣嚎啕大哭。

    她的哭聲很大，但是哭聲里沒有絕望，反而像極了大海的咆哮，是一種淋漓盡致的發泄，是一種對希望的呼喚，是請求小雙饒恕的吶喊，是痛徹心扉的乞求，是對所犯錯誤的懺悔。她哭的天翻地覆，但小雙卻一點也不為之所動，任憑媽媽哭的死去活來。

    過了很久，我看到她們沒有一句交流，就蹲在她們的跟前，勸說道：“嬸子，不要再哭了，見到小雙，你應該感到高興才對。”

    忽然，小雙的媽媽想起了什么：“小雙，你還沒有吃飯吧？我去給你做飯，做你最喜歡吃的荷包蛋。”不等小雙回答，她就站起來，風風火火的走了出去。

    我也出去，看到她進了灶房，點爐子刷鍋，要給小雙做飯吃。我站在門口，說：“嬸子，我們來的時候剛吃過飯，小雙不餓。”

    她好像沒有聽到我說的話，還是在忙活著。一會兒，爐子點燃了，紅紅的火苗映照著在她滿是欣喜的臉上，紅彤彤的，她是那么的開心，臉上的淚漬閃著晶瑩的光，那是從心里溢出的歡喜，是被一種莫大的幸福感包圍著，渾身都充滿了活力。

    知道無法阻止她做飯，我就又回到了堂屋里，對仍坐在那里無動于衷的小雙說：“小雙，你媽媽真的在做飯，你要吃嗎？”

    小雙搖了搖頭，說：“小時候沒什么好吃的，吃個雞蛋幸福好幾天。可是，爸爸因為有病，身體需要，雞下的蛋都給爸爸留著，奶奶那么大年紀，從來舍不得吃一個。所以，我的記憶里，雞蛋是天底下最好的美味。”

    “那就等你媽做完了你吃一個咱們再走？”我說。

    她輕輕地點頭，“嗯”了一聲。

    時間不大，小雙的媽媽就端了進來，兩個大白瓷碗里面，每個碗里有三個雞蛋，嫩白的蛋白上，露著一點橙黃，上面是水，飄著油花和細細的姜絲、蔥花，看著就很誘人。兩個碗放在飯桌上，我看著，又抬頭看了看小雙，她也在看，似乎還咽了口口水。

    她媽媽站在一旁，眼睛里滿了慈愛。她拿來了筷子，遞給了我一雙，另一雙伸在小雙的面前，等著她接過去。

    我一點也吃不下，就把筷子放在了飯桌上，這時，她媽媽還在伸著筷子，耐心的等著。好久，小雙才緩緩的伸出手接過筷子，端起了碗。她夾起一個雞蛋，咬了一口，慢慢地咀嚼著，我看到有淚水從她的眼睛里流出來，滴進了她端著的碗里。

    大概是用了十幾分鐘的時間，小雙才吃完了一個雞蛋，這期間，她媽媽一直雙手放在膝蓋上，彎著身子看著她。小雙漆黑的眼睫毛低垂著，淚珠一顆一顆的滾落進碗里，時而會聽到“吧嗒”地響聲。

    最后，不知道小雙是難受，還是真的吃不下，就把碗放下了，筷子也慢慢地放在了碗上面。然后，用手背擦了下眼睛，站起身來，掏出了兩千元錢放在了飯桌上，然后，轉身就往門外走去。

    小雙媽媽立即拿起錢追了出去，說什么也不要這錢，說小雙爸爸需要錢，奶奶年紀大了需要錢。她還說自己有錢，不愁吃不愁喝的，能讓自己住在這房子里，就已經是很知足了。在她又一次把錢給小雙后，小雙就顯得焦躁和不耐煩起來，她扔在地上，就大步出了大門。

    她又把錢撿起來，要塞給我，我說道：“嬸子，小雙給你你就收下吧，一個人在家多保重。”

    說著，我也出了大門。到了超市那里的時候，小雙給超市老板留下了自己的電話號碼：“我媽一個人在家，麻煩多照顧一下。她萬一有什么事情，就打電話給我，我會立即趕回來的。”

    超市的老板娘就說：“還沒見過你這樣大度的孩子，你媽做了對不起你們全家的事，你并沒有恨她，你媽也該知足了。”

    我們上車后，看到小雙的媽媽佇立在路旁，默默地看著我們漸漸的遠去。

    一路上，小雙都沒有說話，我也沒有找出合適的話說。到了鎮機關招待所里，那位我們原來認識的女服務員就說：“這都幾點了，我還以為你們不回來住了。”

    我說：“哪能呀，都交錢了不住不是太虧了。”

    “依我看你啥都不缺，也不在乎這倆錢。”然后，看了一眼小雙：“你帶來的女朋友，一個比一個漂亮。”

    我就說：“姑娘，你可別開玩笑，這可是我妹妹。”

    “對，你們在外面混的，都是哥呀妹地稱呼。不跟你鬧了，已經放你們房間里熱水和茶葉，去休息吧。”說完，還用那種曖昧的眼神看了看我。

    為保證司機休息好，訂了三個房間，一人一個房間，互不影響。我進房間后，洗了個熱水澡，就準備上床。這時，就聽到有輕輕的敲門聲，打開門后，是小雙。她也是剛剛洗過，頭發還濕漉漉的，身上也有浴液的香味散發著。她進門就問：“你還經常帶女朋友住這里，你有幾個女朋友？”小雙已經平靜下來。

    我笑道：“沒有幾個，連你才三個。一個是恬恬，那年被劉虎所害，沒有回家，在這里住過一晚。和陽陽住過，好像是兩次了。再一個就是你了，那服務員把你也當成了我的女朋友。”

    “我可不是你的女朋友，服務員也真是可笑，一男一女住進來，就都是情侶關系了？”說著，就坐在了沙發上。

    我就問她：“小雙，見到你媽媽后，你好像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我說什么？無話可說。說實在的，我最后決定跟你一起回來，也是有目的的。因為有你在，不會那么尷尬，我不可能哭。如果以后我自己回來見她，怕是就不那么方便了。”停頓一下，她又說道：“不過，在吃雞蛋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掉淚了。”

    “小雙，以后有可能的話，你還是把你媽接青島吧。你奶奶一年比一年老，以后會無法照顧你爸爸了。你也總不能單身，總是要結婚的，所以，你媽媽去正合適。”我說。

    “不行，至少現在是不行。我媽媽有野性，誰知道她徹底改正沒有，更不知道她跟外面的那個人還有沒有聯系。以后再說吧。畢竟十幾年在外頭，誰知道她變成啥樣了？”她憂心忡忡地說。

    我這才明白小雙的良苦用心，于是，就說：“你想問題挺周密的，一看就是會過日子的人。將來誰娶到你，那可真是八輩子修來的福。不過，那也得抓緊時間找了，或許還能幫到你。”

    “哥，你認為我現在的條件好找男朋友嗎？聽到我有癱瘓的爸爸，年邁的奶奶，就會嚇跑的。我要找的男朋友，首要條件就是接受我爸爸和奶奶。不然，我寧可一輩子不嫁，像彤彤阿姨，不是也生活的很好嗎？”她說著，就笑了起來：“不過，她有你這么個體面兒子。這可不是哪一個人想有就有的。”

    我取笑道：“這還真是一件最容易的事情，隨便找個男人，不就能生孩子？”

    “你可真是會說笑，哪有那么隨便。”說完，就起身說：“太晚了，睡覺吧。明天你們這一大家子，就在青島相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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