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zhí)筆平宣,潑墨入畫書云煙。
黃銅澆筑的香爐中輕煙裊裊,房間里又向彌漫,恍惚間如青云白鶴之觀。
李管家端著一個黑木的托盤,推開了門,輕手輕腳的走進這書房里來:“王爺,該用丹了!
壽山石印重重的落下,三息后抬起,“至誠散人”的紅印出現(xiàn)在畫卷的右下角。抬起頭來,卻是一張儒雅的面容。眉似遠山,目若寒星。鼻梁高聳卻不顯突兀,嘴唇略有些單薄,血色稍淺。
王爺閉著眼,信手拈起托盤上的朱丸送入口中咽下,并不去看、去想那丹藥殷紅似血的色澤。
“王爺,”李管家又輕聲道:“鬼舍那邊有人傳信過來,說。。。說。。。”
“說什么?”
“他們說還想要王爺天靈百匯的一根頭發(fā),以及一滴心頭血!
“太過了。”誠王落座,手指在桌上點動幾下,又輕輕一拍,冷笑:“呵,拿了本王的百匯絲和心頭血,本王的生死就握在他鬼舍的手中了,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不過他們還說,作為交換。。!
“沒有什么能換本王的命!闭\王抬手道:“鬼舍的那個傳信之人還在?”
“在。”
“殺了吧!
“老奴明白了。”李管家托著黑木盤,躬著身緩緩而退。
。。。。。。
有話說:民不與官斗,并不是說民不能與官斗,只是很難承受“斗”所帶來的后果。
真要是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
兩個無權無勢又無財?shù)膫驇煟龟J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誠王府邸,沒抓到也就算了,若是被抓到了會怎樣?
管他怎樣,關玄衣不知道,也不去想。徐千山可不一樣,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巡邏的兵丁手持刀劍在回廊中來回巡視,家丁侍女不時的提燈持盞穿行而過。
關玄衣趴在假山的后邊兒,徐千山則趴在關玄衣的背后,大氣兒都不敢喘一口。
夜探誠王府,說的輕巧,但具體該如何去探呢?
抓住誠王逼問始末?
哪怕關玄衣這樣的憨子都做不出來這樣的事,先不說問不問的出來,就算問出來了,回頭估計他倆也得涼了。
抓誠王這個想法一開始就不現(xiàn)實,所以最靠譜的,就是抓一個誠王身邊的親信。
可誰是親信?諾大的誠王府,親信又會出現(xiàn)在哪里呢?
徐千山從關玄衣身后悄悄的探出頭來,一雙死魚眼四下亂瞄,關玄衣則無聊地數(shù)著府內(nèi)橫欄屋閣。
忽然,眼前一亮,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正是兩日前在煙雨樓給他二人下單的那個李管家。
“就是你了!”徐千山心里暗道,手上掐了一個訣,屈指一彈,低聲念道:“隱!狈路鹉诔靥林芯従彆為_,徐千山兩人濃厚的黑影漸漸融入淡白月光,一會便看不見了。
隱身法是玄門道法中的一種術法,一炷香的時間內(nèi),施術者可以讓自己的身形從旁人視線中隱去,不過卻有一些小瑕疵,無用于氣息、聲響,也怕踩琉璃沙,且十二個時辰內(nèi)不能用第二次。
徐千山的這個卻稍有不同,竟能一次同時隱去自己和他人,這就有些不可思議了。
關玄衣很默契的契合著徐千山的行動,顯然,平時兩人雖斗嘴不正經(jīng),但真干起正事來,還是默契非凡。
潛蹤默步的從眼前一對兵士的身側(cè)繞過去,跟在了老管家的背后。老管家緩緩地走著,突然身形一頓,隨即卻又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似的繼續(xù)踱步。
地上四處都撒著細細的琉璃沙,兩人小心的避過。
七拐八繞的走了好一陣子,兩人覺得有些奇怪,但誠王府本就占地萬頃,兩人又不熟悉地形,只是以為本就如此,又可惜誠王府明哨暗哨極多,一時見不到好時機,徐千山便打算待管家回了屋再做打算,卻是沒有見到管家嘴角的笑意。
“咚咚咚,咚,咚”先快后慢的敲門后,房中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誰?”
“王爺,老奴回來了。”
“何事?”
“有客前來。”
“何人?”
“暫時不知。”
“哦?”里邊的聲音頓了一頓,爽朗一笑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待本王親自一見!
“是!崩罟芗艺f著話,躬著的腰卻直了起來,轉(zhuǎn)過身抬頭看著天,沒頭沒尾的說道:“一炷香的時間也該差不多了,是你們自己出來,還是老朽喊來侍衛(wèi)把你二人捉出來?”
等了片刻,見無有回應,李管家搖搖頭:“是以為老朽在使詐嗎?好吧,既然你們不識抬舉,那便。。!
“別別,李管家,是我們,我們出來了出來了!笨諝庵幸魂嚮秀,徐千山與關玄衣現(xiàn)出身形,臉上帶著尷尬的笑容:“李管家,還記得我倆吧?別來無恙啊?”
李管家皺著眉頭上下打量二人,搖搖頭,又恢復了先前煙雨樓上的那幅笑面:“兩日不見,又能有什么恙不恙的?煙雨樓中,我雖說過你二人有事可來王府相見,但這深夜私闖,總有些不太合適吧?”
“李管家,我二人只是。。!
門“吱扭”一聲被里邊推開,誠王披著一件單薄的素衣白袍出現(xiàn)在了徐、關二人的面前,三濾美髯飄飄然,臉上掛著溫和的笑意,王爺本是千金之軀,面對來路不明的兩人,竟敢不慌不忙地現(xiàn)身,也不知是有何依仗。
“竟是兩位俊杰?不知何處來?何事求?”
“王爺,這二人便是之前老奴與您所說接單的傭師。”
“徐千山?關玄衣?”
兄弟二人拱手施了一個江湖禮,敬道:“草民徐千山關玄衣,見過王爺!
“不必多禮,露夜?jié)窈,還是進來說吧!鞭D(zhuǎn)頭又對一旁的老管家吩咐道:“備些薄酒素餐送來,不要怠慢了客人!
“是!
王爺?shù)臅吭撌莻什么樣子,道聽途說總不如親眼一見。
空氣是平均的,溫溫的,角落里的火盆中緩緩地燃著朱紅的火。墻壁是白的,間或掛著幾幅山水的墨畫。兩個素色的書架上擺著許許多多的陳舊書冊,不知是何處的孤本絕篇。
碩大的書案上也擺著些書,中間平鋪著一張未完成的山水畫。四寶俱全,書案的一角擺著一快人頭大小未經(jīng)雕琢的璞。拋開書案與其后的那把紅木靠椅,整個書房中還稱得上家具的便只有四張花梨木椅,以及兩兩之間的那兩張茶桌。
以誠王的身份來說,這書房的布置有些素雅的太過,但配上他一貫的風采,卻又給人一種正該如此的感覺,唯一的不諧,大概就是正中高懸的那幅蓮臺菩薩像。
“王爺信佛嗎?”徐千山疑惑道。
佛家的畫像的精髓之處便是那張面孔。以眾生之像顯慈悲之懷方為上上之佳作。誠王身后的那幅菩薩像卻是古怪,別的倒沒什么,就是那張面容有些獨特,秀美的峨眉淡淡的蹙著,細致的臉蛋上掃出淺淺的憂慮,嘴角又有一絲苦澀的笑?雌饋聿幌袷瞧兴_,倒像是畫者的一位故人。
誠王轉(zhuǎn)頭看看,搖搖頭,笑道:“游戲之作而已。一位故人,一段往事,不提也罷!辈挥嗵幔爿p描淡寫的拂過,問道:“兩位小友的事跡,本王也聽老李說了一些,兩位此來求見本王,可是需要本王幫些什么?”
簡簡單單一句話,便將兩人潛入王府的罪責揭了過去,同時又表達了親切之意,徐千山暗道一聲高明。
“回王爺?shù)脑,我兄弟確實有事想要詢問王爺,另外今日冒昧,主要也是為了親自試試王府守衛(wèi)戒備!睂τ谡\王的疑問,徐千山早有腹稿。當下正色答道:“自接下王爺?shù)膯巫樱瑑扇臻g也做了些查探,實話說,無甚收獲。韶華郡主被人擄走,王爺府上又折了幾位供奉,五百傭師亦在北山喪命。種種手段可見,對方能為確是不小。
只是殺人的本事高明不代表擄人的手段超絕。王爺府上戒備如何,不用小子說,王爺自己該也是知道的。我兄弟二人自襯還算有些手段,結(jié)果入得府中不到一個時辰便被帶到了王爺面前。那對方到底又是何等人物,竟能不聲不響的綁走王爺?shù)恼粕厦髦,而闔府上下竟無一人察覺?”
“說下去。”
“是。”徐如意頓了頓,又道:“凡事有因有果,因果相銜。對方是何來路小子還沒查到,但關鍵是,相比于韶華郡主,擄走王爺顯然獲利更甚。若說想用郡主來威脅王爺,那不知王爺可曾得到歹人訊息?”
“沒有!闭\王嘆息一聲,也露出了不解的神色來:“小友心中疑惑,本王也是一樣。韶華她困居王府內(nèi)宅,除了每年與本王一道上京見駕之外,與他人從無過往。對方若是為了本王,擄走韶華又不與本王接談,本王也實在想不通緣由。”
語氣,態(tài)度,神色。
三者之中,徐千山并未發(fā)現(xiàn)任何的破綻,偷眼看向身旁的兄弟,關玄衣微微點點頭,表示也是一樣。
關玄衣有個獨門的本事,那便是天聰?shù)孛。說的直白些就是五感超乎常人。一旦運起功來哪怕一只蚊子飛過,只要他想,他能分出公母撒一把豆子在地上,不用看,他能聽出有多少粒來。
方才徐千山與誠王的一番對答之時,關玄衣行功于雙耳翳風穴,細查誠王心跳律動,發(fā)現(xiàn)并無異常,由此可知,對方很可能并未說謊。
是他真的不知道,還是有什么特殊的手段?
徐千山正自猶疑,敲門聲響,李管家在門外說道:“王爺,義勇伯求見,似有要事,如今正在廳中等候。老奴自作主張,讓廚下多做了幾個菜品,在聽雪齋布了一桌筵席。還請王爺定奪。”
“義勇伯?”徐千山眼睛一亮。
關玄衣抽了抽鼻子,不知為何,看著門外老管家的剪影,皺了皺眉頭。
誠王站起身來:“既然來了,那便一起吧。老李你帶義勇伯到聽雪齋去,本王與兩位小友稍后便到。”
。。。。。。
九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一壺溫熱的清酒。
義勇伯滔滔不覺得說著不知所云的廢話,誠王只是隨口應對。徐千山小口的喝著酒,一邊聽著義勇伯的“單口相聲”一邊腦子里飛轉(zhuǎn)著這兩日的所見所聞。關玄衣捧著一只燒雞,努力再努力的控制著自己的吃相。
說是要事,要事是什么?誰管你這兩日有多么老實,給門口的乞丐打發(fā)了多少銀子?若你大半夜的跑來誠王面前就是為了說這些,那你可純粹是給自己找不自在了。
其實徐千山心里一清二楚,義勇伯現(xiàn)在之所以努力的沒話找話,主要還是因為自己兄弟二人在場,有些話不方便出口。
可那又如何?隨便你怎么使臉色,我倆總得撈個本回來。免費的夜宵,不吃飽不是虧了?
半個時辰的功夫,當盤中最后一朵裝飾用的雕花蘿卜也落入關玄衣的口中之后,義勇伯或許也是實在詞窮,終于來到了爆發(fā)的邊緣。
“兩位,吃的差不多了吧?本伯爺和王爺有要事相商,你們是不是該滾,額,該走了?”誠王當面,義勇伯還在勉力的克制。
“嘿嘿,伯爺說的是,我兄弟二人其實本也沒什么大事,現(xiàn)在酒足飯飽,自然就該滾蛋了!毙烨叫ξ幕氐,又轉(zhuǎn)頭看向誠王:“多謝王爺款待,那我二人就告辭了?”
誠王點點頭,又客氣道:“夜色已深,若是無處可去,不妨在本王府上歇息!
“那倒不必了,我兄弟二人又不是什么貴人,哪里不能捱一宿,就不給王爺這里添亂了!毙烨嚼P玄衣起身,邁步走到門口,又轉(zhuǎn)過身來。
“怎么?還想再來一頓?”義勇伯冷哼道。
“那倒沒,小人再沒眼力見兒也不至于如此!毙烨綋蠐项^,話鋒一轉(zhuǎn):“不過倒是有件小事想問下伯爺。”
“問我?”義勇伯一愣:“問我什么?”
“聽說伯爺上個月新納的第二十七房妾氏跟人。。。嗯。。。跟人。。。出去溜達了?”
“你找死?”義勇伯把筷子重重的拍在桌上。
“不敢不敢!毙烨竭B連擺手:“只是心下好奇。王爺可知她為什么。。。嗯。。。突然便出去溜達了?”眼看義勇伯要發(fā)作,徐千山又接了一句:“伯爺,非是小人無禮,只是此事或許與韶華郡主失蹤一事有關,還請伯爺仔細!
聽面前這小子搬出了誠王來,義勇伯也沒了辦法,左右支支吾吾,也不回答。一旁誠王看著義勇伯,似乎察覺到了什么,瞇了瞇眼睛,皺眉作焦愁狀,開口道:“義勇伯,事關本王愛女的下落,你可要想清楚了!
想清楚,什么叫想清楚?這三個字可真是意味深長。
聽到誠王的話,義勇伯咬了咬牙,似乎下了什么決心,漲紅著臉開口道:“本伯爺。。。嗯。。。我年歲大了,閨房之事有些,有些力不從心,估計那小娘皮耐不住寂,寂寞吧?”一句話好像廢了他好大的力氣,抬頭看門口那兩個小子古怪的表情不由惱羞成怒:“怎么!不行嗎?!”
“沒沒有,是我兄弟二人唐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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