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老祖宗!”
山洞外,劉芝麻臉色陰沉,自顧自的走進轎子里:“走,回京!”
“是!”
番子們從地上站起身來,兩個力士抬著小轎晃晃悠悠的向著山下走去。劉芝麻看起來心情很糟,沒人敢問洞中發生了什么,也不敢問為何連陽泉城都不進便要回京。
來陽泉的路上,明安縣知縣曾獻給劉芝麻一塊翡翠雕琢的小青蛙,此刻捏在手中,劉芝麻閉著眼睛,抿著唇回憶方才洞中的一幕幕,心中翻覆。
雖然失了顏面,但如今細思卻是一樁喜事。于皇命而言,他找到了切實的線索,于自身而言,他還活著。
可就這么直接回京,他還是有些不甘心,雖然那個青衣人說了不許他插手,但他也留了活口不是?
“他們若自己要去我自然不會阻攔”
如何才能讓他們自己去呢?
嗯。。。
“閑兒。”
“義父。”書生聽到召喚趕忙走到轎子旁,只聽劉芝麻低聲道:“事情有變,咱家要回京面圣。但有些事,咱家做不得你卻能做得。”
“義父盡管吩咐,孩兒無不想從。”
轎子里,劉芝麻順著窗簾遞出一張方正的宣紙,書生接過一看,見上邊是兩個少年的畫像,幾筆勾勒,線條簡單,但主要的面目特征卻很清晰。上邊的墨跡還沒有干,看來是劉芝麻剛剛畫的。
“這兩個人,其中一個便是咱家要找的。你去與他們結交一番,做個朋友,想辦法帶他們回京。”
“閑兒明白了。”書生點頭答應下來,宣紙也被雨水打濕成了廢紙。書生細細的將其揉碎,放在口中吞下,撐著傘,向著陽泉城的方向走去。
“慢著!”劉芝麻又喊了一聲,從袖中摸出一塊巴掌大小的黑鐵牌子遞過去,意味深長道:“必要時,不擇手段!”
山洞里,陰黑云已經不見了,原先他昏倒的位置卻有白骨一攤。青衣人腳尖輕輕一點,一陣旋風平地而起,將那攤白骨卷在空中,不一刻便化作了塵粉,灑進了寒潭之中。
“你們倆啊,真是不讓人省心。”青衣人搖搖頭,嘆了一聲,身前三尺處,空氣被撕裂開來,好像一扇門,里邊是無盡的黑暗,沒有一絲光亮。青衣人拎著徐千山和關玄衣走了進去,水晶棺槨中,少女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托起,也一并被拉了進去。
黑暗的門消失了,結束了嗎?
并沒有。
一只枯槁的手從砂石堆里探了出來,又一只手,接著是頭。陰七站了起來,臉上鐵青一片,雙目中盡是恐懼:“世間竟有如此能人,難道。。。還好,還好老仙我寄了魂,不然卻要死在這小小的陽泉。”
。。。。。。
太陽依舊從東方升起,雨停了。
早先說過,秦淮河從陽泉城穿城而過。但流到城外,總有無數支流小河蔓延。如今,一條半人深淺,四五丈寬的小河旁,河中水聲叮咚,河岸邊,兩個少年抱著膝蓋坐在地上面面相覷,一個姑且稱之為少女的存在躺在不遠處的草地上,仍在昏迷當中。
“所以,有個叫劉芝麻的老怪物把那姓陰的給制住了,然后又有一個更厲害的老怪物把他給制住了,救了咱倆?”
“應。。。應該是吧?”
“那。。。她。。。她呢?她就是韶華郡主?你確定?”徐千山顫顫巍巍的抬起了手,指向還沒醒來的“少女”。
關玄衣目光遞過去,聲音愈發的不確定,也是一臉的糾結:“差不多吧。。。反正看衣服身段,和當時我看到躺在那棺材里的應該是一個人,就是這臉。。。這臉。。。”
脖子以下,冰肌藏玉骨,襯領露酥胸,白裙雖染塵泥,猶是一片仙韻。
可看脖子以上,一頭的華發,一臉的褶皺紋路,隱隱的還有些老年黃斑。只看這長相,說是花甲之年都有些少了,再細看,如果將時光倒流回去,應該是個頂頂的美人,可如今加上歲月的痕跡,不能說丑,只能說。。。嗯。。。慈祥?
徐千山拍了拍腦袋,皺著眉頭:“按你說的,應該是奪舍沒錯了。只是在最后一步被你強行給攔了。嗯。。。姓陰以一身陰氣將郡主的魂魄逼出,想將自己的魂魄的打進去。如果成了倒不用說什么,關鍵被你攔了,導致。。。導致。。。”
說到這里,徐千山說不下去了。畢竟書上說了成功的結果,可沒說失敗的表象。如今看來,還真是一切皆有可能。
“山哥,魂魄什么的我倒是不懂,不過可有一點。”關玄衣接道:“郡主的魂魄被打出去又還回來,會不會出什么問題?”
徐千山也有些吃不準:“應該。。。不會吧?”
“還有啊。”
“啥?”
“這模樣。。。你還下的去手嗎?”
“。。。。。。”
“。。。。。。”
“玄衣啊。。。”徐千山身子一躺仰面倒在地上,愁容滿面還透著一股子掩不住的疲憊:“咱們,這回虧大了!!!”
可不是虧大了嗎。銀子和美人那些報酬什么的就不提了,最重要的,這一夜的激戰兩人險死還生,底牌盡出。
關玄衣還能強些,畢竟是武修,氣血充盈,而徐千山則不同,本就身體孱弱,又是以一身而負三魂八魄,再加上在陰黑云的三陰陣中與其以術法對轟,強運天道術法突破空間束縛,氣血虧空,陽壽陰德的損耗一言難盡終是遺禍無窮。想來以后除非有什么天材地寶的奇遇,不然這輩子修為境界也就如此了。
但此時再說這些也是晚了,后悔也沒用。收拾心情接下來應該干些什么?兩人想來想去,左右看郡主一時半會兒也是醒不了了,兩人決定。。。先洗個澡。
一身的衣服血跡斑斑,尤其是徐千山,渾身上下除了眼睛是黑的牙是白的,其他部位連著頭發都是暗紅的一片,更不用說衣服。
血是粘的,干在身上是硬的,隨便動一動碎屑和頭皮一樣唰唰直掉。
當下兄弟兩人把衣服脫了只穿著最里邊兒一條褲子跳進了河中,一邊洗刷身體,一邊搓洗衣服上的血跡。
到底是夏天,太陽足得很,河水清澈,河面晶瑩,尤其這水還不涼,倒也不能說多熱,可卻很暖。
“山。。。。哥!”關玄衣探手如電,一指扎在河中,再抬手,手指頭上穿著一條大魚。隨手甩到岸上,接著道:“當初咱們可是答應誠王,說把郡主全須全影的帶回去。你說現在。。。還算全須全影嗎?”
徐千山“呼嚓呼嚓”的洗著衣服,頭也不抬:“怎么不算?少指頭了還是掉腦袋了?這不還是喘氣兒的嗎?一會兒但凡能睜眼說話,咱們往誠王府上一送,也就成了。”
關玄衣眼睛在河里亂瞟,找著合適的目標:“不當駙馬了?”
“嗯。。。總有些不甘心。”徐千山撇著嘴,沮喪道:“本來想著來一出英雄救美,一見鐘情。結果。。。不過也不能說就是沒轍。郡主這模樣說白了估計就是那姓陰的老狗一身陰氣給逼的。等她醒了,可以用你學的那些地堂的神通試一下,有效更好,沒用也沒事兒,回頭等老爹辦完事兒回來了,問問,他肯定有辦法!”
“也對。”關玄衣點點頭,又將一條魚打上了岸。徐千山這時候也把兩人的衣服洗完了。
上了岸,徐千山找了塊大石把衣服鋪好,關玄衣到一旁折了些結實的樹枝回來搭架子準備烤魚。
窮人家孩子早當家,這話說的實在在理。
兩人在莫問的“悉心照料“下,日子過得雖慘,但好處也是顯而易見,最起碼的,隨便將它們兩人中的任何一個扔到荒山野嶺估計也餓不死。就像此刻,也不見什么像樣的調料,火上的魚便有一股子特別的香氣逸散。
四只眼睛和燈籠一樣死死的盯著,忽然間,深背后有輕輕的呻吟聲想起,她醒了。
。。。。。。
佛說世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放不下。
這八樁苦難苦則苦矣,但實際上都有一個共同的破解之法,名曰:看破。
看破了,苦也就不再是苦,而是命,人也不再是人,而是佛。
武浮萍,作為這大燕王朝唯一的郡主,以浮萍二字為名雖然好聽,可未免有些過于小家子氣了,尤其對于一個以“武“為姓的女孩子來說,實在有些不倫不類。
她并不在意,這只是她那個有賢王之名的父親放在她頭上的一個代號而已。一個代號,自然不值得她在意,甚至于她對自己的性命,也是一般的態度。
誠王無妻,無妻何來的子女?
這個問題的答案世間恐怕只有隆武帝和誠王兩人知道。人們,包括武浮萍自己,所知道的始末,只是十六年前的那個八月十五的夜晚,誠王獨自一人乘舟游秦淮,回來時,懷里便多了一個小小的女嬰,取名武浮萍。
隨后誠王帶著她上了京,見了隆武皇帝,得賜韶華郡主之封。
她應該不是誠王隨隨便便從路邊撿來的野孩子,畢竟對于子嗣艱難的燕朝來說,每一個武姓都有著非凡的意義,尤其是作為朝廷承認的唯一來說。即便誠王想,隆武帝也不可能同意。所以在隆武帝面前,誠王一定用了一個什么方法證明了自己與這女嬰的血緣關系。
既然是血脈之親,父親又是這天下未來的繼承人,作為他的女兒,帝國的郡主,她的人生該是怎樣的一番春風得意?
事實卻恰恰相反。
可笑的,雖然都生活在那座富麗堂皇的王府之中,她與這個所謂的父親每年只有一次相處的機會,而且不是在陽泉,而是在京城的那座皇宮之中。因為誠王要帶著她入宮與隆武帝一道過年團聚,在天下人面前做出一番天家親善的戲碼來。
只是一出戲碼罷了,武浮萍雖然年紀不大,但她能感覺到這天下最尊貴的兩兄弟對視時眼中的那股殺意,能感覺到自己那個皇帝伯父看自己時的說不上是喜怒的復雜意味,更能看到的,是父親在宴席間為自己夾菜的時候那微微顫抖的手。
他在壓抑,或者克制著什么嗎?
武浮萍確定那不會是對隆武帝的恐懼,而是針對自己的一種莫名的情緒。
她有錦衣,她有玉食,她有閨房,她有秀床。
一個郡主該有的東西她都有,而作為一個人來說,該有的感情,她沒有。
她曾有一個很親近的丫鬟,每天圍著她“郡主”、“小姐”個不停,后來她不見了。
她曾有一個博學仁厚的老師,教她詩書禮儀,琴棋書畫,后來,他也不見了。
再后來,她與一只偶然落在她肩膀的小鳥成了朋友,后來,也是一樣,就那么不見了。
折磨一個人的手段并不是只有打罵所帶來的疼痛,還有冷漠所帶來的孤獨。
她想過死,但她沒有機會。身邊總有一個看不見的人,在每次她就要成功的時候將她又生生的從奈何橋上一腳踢回這冰冷的人世。漸漸的,她也就放棄了,隨便你怎么樣吧。
“你來殺我的嗎?”
當那個晚上,一臉青灰之色,自稱陰老的老者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她是這么問的。當聽到對方肯定的答復,她開心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個不知道算不算是笑的表情。
她很聰明,她猜到了對方既然能毫發無傷的走到自己的面前,那一定是得了她那個父親的允許。所以聰明的她沒有掙扎反抗,更沒有求救。只是提出了一個小小的要求:“我怕疼。”
“放心,老仙我保證,你會在睡夢中死去,不會有一丁點兒的痛苦。”
這真的是一場好夢,夢中她來到了一個叫做酆都城的地界,很多很多的人排成了一個長隊,一個一個的通過城門,向著里邊城中走去。
她也是這隊伍中的一員,就那么站著,不知等多久,走一步,然后又是等待。
她隱約知道,自己該是死了,可沒想到死后的世界也是這般的無趣,或許進了那個城中會不一樣?
她事這般想著,也是這般的期盼著。終于,她走到了了那個城門下,她就是下一個。她還記得青面獠牙的守衛向她伸手索要什么,結果下一刻,一股無可抗拒的吸力從頭頂傳來。半空中,她拼命的想抓住那守衛的手,但對方卻只是漠然的將手伸向了原本排在她身后的人。
原來鬼的世界也是一樣的啊。
武浮萍徹底的失去了意識,不知多久,或許是一瞬,又或許是千載。耳邊有水聲,鼻子里聞到一股鮮香,喉嚨里干的好像要冒煙,渾身酸疼難耐,背后是潮濕的痛癢。
“唉!”武浮萍心中下意識的嘆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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