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烏鵲南飛。
時近子夜時分,玄武湖上波光盈盈,清涼一片。龍舟畫舫早已載著貴人們遠去,紙醉金迷。漁家,采藕人的孤舟小船也已停靠在了岸邊,隨著湖面上下,承載著船家的安眠。
視線的那一邊,價值不菲的紅蓮白藕青荷葉一如往昔,靜靜地看,靜靜地聽,靜靜地感受,看著一點黑色火星的落下,聽著身旁無聲的燃燒與蔓延,感受著或許存在的感受,無聲的吶喊。
“一月之期將近,蓮花的價格卻已然到了一個瓶頸。還想漲的話便需要一把火。”
這話是武浮萍說的,而執行者自然就是徐千山了。
“確定沒人哈?”哪怕火已經點了,徐千山還是有點兒不放心。
“放心吧山哥,有人算我的。”關玄衣花了半個時辰的時間,一葦渡江在這玄武湖上走了個遍,確定沒人才讓徐千山動的手。
“好吧。”徐千山抬手擦了一把鬢角的汗,心里卻有些不舒服。不是什么感情的因素,純粹的字面的意思,心跳的厲害,厲害的讓他感到有些輕微的疼痛。
莫問曾經和他說過,輕易的不要動用左眼中的那份宿命之炎,若是做下因果,那麻煩就大了。
麻煩具體是什么,莫問沒有說,徐千山自然也就不得而知。但按照他自己的理解,既然是麻煩,好吧,就算是大麻煩,那也是能解決的吧?畢竟麻煩和災劫這兩個詞在定義上還是有區別的。
即便如此,他也把莫問的話放在了心上,對這份寄于左眼的帶有泯滅的力量他是慎之又慎,屹今為止他一共用了三次。
第一次是與陰老對戰之時,第二次是在陰山那個山洞里燒了關玄衣身上的千魂索,第三次就是此刻。
徐千山理論上算個道者,按照他自己對于因果的理解,自己這三次使用因該都不算是做下因果,畢竟沒有一條生靈因著這火而消逝,如果花不算是生靈的話。
應該不算吧?
他也是沒辦法,至少他所知曉的,火咒之中沒有一種火是不怕水的,更別提在水上燃燒了。
“嗯,頂多算是個鉆個空子,老天爺總不至于咔嚓一個大雷劈我吧?”
荷塘風月中的荷被這一把火燒的一干二凈,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兇手”就這么拍拍屁股走了,不帶走一片云彩。
徐千山想的也不算錯,虛無縹緲的老天爺自然不會去拿雷劈他,至少不會因為這一池子的蓮花。但所謂的天意,便是給你一個意料不到,又在情理之中巧合,帶來一些“小”麻煩,卻又不留任何的痕跡。
沒有光亮,也沒有一絲溫度的火焰熄滅后,岸邊,有人清嘆:“阿彌陀佛,未想宿命之炎重現于世,眾生有難。”
“你這小和尚,竟說些虛的。看到什么了你就眾生有難。”身旁一魁梧大漢一身勁裝短打,兩手抱在胸前,看著灰袍小沙彌“切”了一聲,一臉的不以為然。
“宋施主。。。”小沙彌似乎想反駁,但又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搖搖頭,沒有接著說下去。
“就你事兒多,你看老牛鼻子怎么就不說話?”宋山高前一步側臉看向老道士:“喂,額。。。咋了?”
老道士一臉凝重,看著空空蕩蕩的湖面,也搖了搖頭,臉上說不出喜悲,只是有些。。。莫名?
韶華郡主,也就是武浮萍。
之前的那場失蹤的大戲,不管是為了給世人看也好,走個過場也罷,她的那位父王總歸是派人往天地人鬼那世外四派傳了信,請他們派人相助。此時玄武湖岸邊這三人便是天門,地堂,人宗派來的助力,猶如誠王所希望的那樣,來的很晚。
為何只有三人,因為鬼舍的所在誠王是不知道的。
誠王沒有傳信,但鬼舍作為先前那場大戲的主角之一,尤其是在陰老下落不明的此時,卻也是派了人來的,不過因為宿怨紛爭,鬼舍的人很聰明的自行了一路,沒有與他們會合。
誠王相請,天門,地堂,人宗卻各自只派了一個人來。看起來是托大,而實際上。。。就是這么回事兒。
世外四派,真的是不負“世外”這兩個字,對于凡俗的因果并不如何看重。誠王說到底也只是一個王,還沒有登基稱帝,他們能派人來就已經算是給足了面子。尤其在這其中還涉及到了一個站隊的問題。
天家和睦,兄友弟恭的表象是做給百姓看的,四派的高層心中可是明鏡一般。身為皇帝的武玄通沒說話,他們何必多上心?
于是也就有了此時,地堂派了一個看起來有些木訥的小沙彌,人宗來了一個莽撞漢。倒是天門來的這個有些來頭,乃是當代天門掌教道生一的師弟一生二。
道生一,一生二。
不得不說,天門的上一任掌教,也就是他倆的師父,在取道號這一點上真的是。。。太不認真了。
道生一聽起來還有那么股子仙氣兒,而這一生二。。。咋就那么別扭呢?
別人別扭,一生二自己也別扭,后來江湖上闖蕩游離一番,不知不覺的,他又多了個別號:棉花道人。
又因著一生二的俗家姓譚,所以就變成了。。。。。。
譚棉花。
江湖人總說:天底下有叫錯的名字,卻沒有叫錯的外號。
譚棉花一身本事如何不去說,但這性子實在是軟了點兒,說話也是慢條斯理的,一句話未出口,先得在心里過兩遍,腦子里過三遍,最后哪怕說出了口,也得慢慢悠悠的。
這樣的人說的好聽些叫穩重,不好聽了就是優柔。
優柔不是缺點,相反,很多時候都是一個難能可貴的優點,至少禍從口出這種事很少在他的身上出現。
“這個事兒。。。嗯。。。確實。。。確實有點兒。。。麻煩。嗯,有點兒麻煩。”譚棉花低聲回道:“但具體的。。。具體的。。。我也不知道了。”
“你就是知道也不說。切。”宋山高哼了一聲,不耐煩的擺了擺手。他見這兩個參禪修道的臉色都有些不對,心里其實也有點兒打鼓,不過再大的麻煩總與他沒關系,他這回來說白了就是聽誠王的安排,來幫個忙而已。也就不放在心上,只是記了下來,準備等回了山門向掌門說一聲就是了。
“都這個時候了,咱們是不是也該找地方落個腳了?”宋山高左右看看,無聊的打了個哈欠:“咱們在這城里也是晃了一天了,再不去見王爺,是不是有些失了禮數?”
宋山高話音剛落,卻聽身后三丈一個沉穩的聲音乍然而起:“王爺也已經恭候多時,三位情隨我來吧。”
“?!”三人猛然回身,只見一老者一身管家布袍,拱著手,笑臉相向:“在下王府管事李忠,見過三位。”
“你。。。。”
“呵,三位不必多想,王爺沒有別的意思,在下也沒有。”李管家接道:“說句笑話,這陽泉城里,王爺若是想知道點兒什么,誰也是瞞不過他的。比如三位的行蹤,又比如。。。鬼舍的那位惡客。”
風吹樹搖,一片婆娑響中悠悠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煩請李管家回稟誠王,鬼舍血霧上人,改日自當相見。”
“血霧上人?”小沙彌隨喜一臉茫然。
“是他?”譚棉花有些愁眉苦臉,顯然是認得這血霧上人。
“裝神弄鬼。”宋山高不以為意,迎向李管家:“還請李管家帶路。”
“好說,三位,請了。”李管家側了身,讓出了路來。
“有勞。”
四人從這湖邊走了,而在那樹影風聲之中,血霧上人也走了。他的方向自然不是誠王府,也不是什么陰山,亂墳崗之類的鬼物聚集之所。他周身籠罩在一團蒙蒙的灰霧之中,屋中似乎有兩點血紅的光亮,說不出的詭異。
這灰霧就在這夜色之中,在這陽泉城里漫無目的的飄著,晃蕩,偶爾在街頭巷口的哪處民居停留那么片刻,轉瞬又繼續徘徊。
不錯,他是在找人。
一個時辰的功夫,在城北灰水巷的巷子口,這灰霧又停下了,這一次,不是片刻,而是一刻鐘,然后他徑自來到了巷子中間位置一處小宅的門口,從門縫里飄了進去。
很尋常的一戶人家,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
從屋里輕微的呼吸聲中不難聽出,這是個再尋常不過的三口之家,窗戶沒有關緊,留了一道縫隙通風。
“我來了,出來吧。”
血霧上人的聲音很低,還是那么沙啞。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也不知是和誰說的,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
“事情做成這樣,舍主很不滿意,他需要一個解釋,誠王也需要一個解釋。這是你唯一活命的機會。”
“舍主和誠王需要的是解釋,但我給了解釋他們也不一定會放了我,而你,說不定就是來殺我的。”三個聲音異口同聲,房門打開,兩大一三個人影緩緩地走了出來。還是那一家三口,但臉色一片青灰之色,胸膛全沒有任何的起伏,身上隱隱的帶著些臭氣。
“陰黑云,這可沒什么意思了。”血霧上人的聲音冷淡,似乎有些不滿。
“我能信你?”一家三口機械的開口:“你的血霧法要是能得了我這后天境的魂魄滋養,那威力最少也要強上三成,我敢信你?”
“呵,有理。”血霧上人頗為贊同:“那說說吧,你的解釋。”
“不急,我要和舍主直接說話。”陰黑云的話語透著一絲強硬。
“你知道若舍主來了,你會是什么下場?”血霧上人嗤笑一聲,“善意”的提醒。
“你的損失,舍主自會補償,至于我,你就不用操心了。”
短暫的沉默過后,血霧上人開口:“好。”
一段晦澀的咒文低沉的吟唱,血霧漸漸翻滾,沸騰,隱約間,厲鬼冤魂的虛影在其中閃爍不休,一道黑色的屏障憑空而現,籠罩著這小院的上空,將星月之光隔絕于外。
等待,等待。
血霧沸騰過后開始收斂起來,一個迷蒙的人形顯現,在這絕對的黑暗空間當中。
“說。”一個字,卻好似有千萬個聲音齊聲訴說,男女老幼,不一而足。
“咕嘰,咕嘰。。。。”
這是血肉摩擦的聲音,一家三口好像三團爛泥,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揉捏,最后成了一個勉強只有個人形的血肉模糊的怪物,渾身上下鮮血淋漓,沒有皮,筋肉裸露于外,五只眼睛沒有任何對稱的意思,胡亂的長在臉上,沒有鼻子,一張血口咧到了腦后。
這便是陰黑云重創之后修養多日所得到的身體。
“陰黑云拜見舍主,黃泉無上,舍主無上。”陰黑云緩緩地,費力的跪倒在地,聲音從臉上那個窟窿里傳了出來:“舍主,鬼舍與誠王此次合作,原本一切順利。直到七月十五。。。。。。”
。。。。。。
“老弟,你可回來了,叫我這當大哥的好等啊!”
“大哥。。。這是?”李家宅子門口,徐千山指了指院子里吳天風那一眾忙忙活活的小弟,心下不解。
“老弟,要不是你那一把火,老哥也不至于這么著急忙慌的啊。”吳天風尷尬的笑了笑,將徐千山拉到一旁,壓低了聲音:“你這回鬧的有點兒大了,一萬兩銀子的事兒咱們就算是抹了,本來就是個玩笑,李家這點兒破事兒你就不要再操心了。”
“大哥,你有話就直說,好歹有個兄弟的名頭在,相信你總不會害我不是?”
漕幫勢大力雄,幫眾眾多,玄武湖上那一把火瞞的過旁人,但瞞不過眼前這個漕幫舵把子倒也不算什么意外,不過徐千山也是沒有想到對方發現的竟然這么快。
不過轉念一想,“炒”蓮花這個事兒對方也算是個知情人,風吹草動的直接找到自己頭上也屬正常。只是有些奇怪,什么事兒非得深更半夜的趕過來,一晚上都等不了了?
“老弟。。。要不。。。你跑了吧!”吳天風牙咬了又咬,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擔了天大的干系,如是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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