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身癱軟的宋一藤這時已經(jīng)退了燒，躺在燒的不熱不涼的炕上，癡呆的看著屋頂刷的隨心所欲的泥巴頂，臉上沒有半分表情。
外面?zhèn)鱽頌撸瑹鹱鲲埖穆曇簦棠锔び裾f話的聲音偶爾傳進來，宋一藤眨眨眼，繼續(xù)癡癡看著泥巴屋頂。
這種一夜回到小時候，窮的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感覺，絲毫沒讓他沮喪，反而讓他隱隱的興奮。
以前雕梁畫棟的屋脊，繁復(fù)中透著的刻意富貴，那樣軟塌塌的衣衫，軟綿綿的炕頭，他從來睡的不踏實。
現(xiàn)在他枕著草芯枕頭，躺在鋪著粗布被褥的簡陋炕上，感覺活的實實在在。
六姨娘端來的藥湯，他都喝了，滿眼的感激。
從皇城司逃出一命，還有六姨娘在身邊喂藥，雖然不再跟以前那般小意討他歡心，有時聲音大的些，也愛教訓(xùn)他，他卻一臉滿足。
腳步聲近了，宋一藤慢慢轉(zhuǎn)過眼珠子，期待的看著門口。
丹玉推開門，掀起簾子，取了凈壺出去，一會兒便拿了飯菜來。
宋一藤慢慢坐起來，盯著看丹玉的手，好像她倒了凈壺沒洗手。。
丹玉放了小炕桌，說了聲“爺慢用”，便出去了。
看著丹玉涂著豆蔻的手將白粥端來放好，扭身出去，宋一藤謙遜感激的低頭。看看自己因熱出汗已經(jīng)油膩的衣服，使勁笑出了聲。他已經(jīng)幾日沒洗臉，沒換衣服了。
笑了一會兒，宋一藤揮開筷子，豪邁的喝起了白粥。
六姨娘做的飯越來越好吃了。
門外傳來叩門聲，丹玉應(yīng)了門，來客人了。
宋一藤停了筷子，身子剛剛恢復(fù)，吃不下多少。他凝神靜聽著，湊到窗戶口，透著窗縫子想看清楚客人是誰？
沒等他看清，丹玉陪著來人過來了，宋一藤忙縮回身，正襟危坐，低頭對付碗里的白粥。
“過年好啊，宋先生吉祥！”
來人笑嘻嘻的放下手里拎的幾包點心和一壺散酒，拱手問候。
宋一藤瞧著他，遲疑了一下，臉上立刻春風(fēng)融融，“黃兄弟，過年好啊！”
來人正是皇城司那個看守他的大黃。
從皇城司出來的人，再見到那里面的人，大概都心有余悸。大黃心里明白，但見到宋一藤只一瞬的猶疑便笑得自然熱情，有一剎那，他以為宋一藤從來沒進過皇城司，而是一個許久未見的老熟人。
打丹玉撤了小炕桌，去泡茶來，宋一藤閑閑披著夾襖，坐在炕頭，招呼大黃也上來暖和。
大黃越佩服面前這個人了，怪不得以前是京城豪富。這份從容自在，滿臉的謙遜憨厚，誰會想到，就在幾日前，此人才對一個女子痛下殺手，又被關(guān)進暗無天日毫無希望的皇城司大牢？
大黃移動眼睛，打量著這個屋子。
“黃兄弟莫嫌棄，剛從那種地方出來，又大病一場，我家夫人安置我一個人好好養(yǎng)病，這里簡陋些，唉，比不了從前，那時候要是兄弟來，，，嘿嘿”
宋一藤低頭聳著肩，嘿嘿嘿嘿的，自嘲的笑了起來。
“你看，本來是答應(yīng)要厚謝的，這條命都是拜兄弟所賜！大恩必報，只是兄弟，如今，，，”宋一藤小眼睛里滿是歉意，大黃看過去，人家可是極為誠懇。
“宋先生不必客氣。是小弟跟先生有緣分，一見如故，說實話，現(xiàn)在想想，也是奇怪的，小弟素日膽竟然做了這樣的大事，還竟做成了！”
大黃正要繼續(xù)感嘆下去，這時簾子一挑，丹玉端了茶盤來，遞上茶，便退下了。
宋一藤客氣的讓著大黃。
大黃回頭看了一眼丹玉的背影，再低頭看看杯子里茶湯，一股子陳腐味，抬頭看了宋一藤一眼，宋一藤笑嘻嘻，毫無察覺的喝了一大口。
大黃嫌棄的放下茶杯，歪頭看了又看，搖搖頭道“宋先生，這不對。”
宋一藤呵呵笑道，“怎么？”
“總是有些不對。。我也說不上來”大黃撓撓腦袋。
宋一藤沒有接話，讓了讓茶，問起大黃如何找到盧小姐的事，大黃眉飛色舞的講了一回。
“那盧小姐是真大方！”想著那五兩的金錁子，大黃由衷的夸了一句。
宋一藤低頭拉著衣角，低聲笑起來。
大黃見他笑，便道，“先生仿佛有話要說？”
宋一藤慢慢抬起頭，道，“黃兄弟，你這份聰明，在皇城司里埋著，真是可惜了！”
說完自己拍拍炕桌，長嘆一聲。“宋某這里，”宋一藤又指指自己的腦袋，“從此可惜也沒機會用！”
大黃看著宋一藤丑臉上那雙冒著精光的眼睛，盯了一會兒，道“宋先生這份才智，大黃真是佩服的緊！”
從皇城司那樣的地方，只是靠著謀算，便毫無傷的出來，聽說還是天命，凡人怎么能做到？
“先生也別哄我，我不信先生現(xiàn)在就沒有謀劃！”大黃緊盯著宋一藤道。
“好，黃兄弟既然懂我，我也不瞞著。今后咱們一同富貴！”
聽到富貴兩個字，大黃目光炯炯。
宋一藤謙遜的笑著，拉過大黃，低聲耳語了幾句。
大黃眨著眼睛，點點頭，“這我倒是能做到。只是這樣怎么能熬到富貴？”
宋一藤呵呵樂道，“這只是第一步，你只要遞上話，后面就不用管了。”
大黃琢磨了一遍，答應(yīng)道，“嗯。”
兩個人又嘀咕了一陣，宋一藤越說越高興，便要留大黃吃飯喝酒。
宋一藤叫了六姨娘來，剛說了意思，六姨娘眼睛低垂，幾乎要哭出來，拿了帕子按著眼角道“爺，家里多久沒有進項了，為了爺在里面，四處打探消息，家里可花的干干凈凈的了。不過今日既然大兄弟來了，也別笑話我們爺，只管坐著說話，我讓丹玉去酒坊賒一壺酒，再切點肉”
大黃背上冒出毛毛汗，連連道不叨擾，又勸宋一藤身子剛好，不能喝酒。
六姨娘這才扭身出去了。
大黃目送她出去，回頭見宋一藤神色自若，忍不住嘟囔道，“就說哪里不對，先生這個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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