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主吐得天昏地暗，吃進去的藥膳，如數吐出來了。
別說宋初文了，就是她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
她自認為身子很好，誰知竟也會如此折騰。
估計膽汁都吐出來了，嘴里又酸又澀，難受得緊。
宋初文沒敢出聲，也不敢抱她，只輕輕撫著她的背。
等折騰得差不多，他手心里滿是汗水，背上也是，回過神來，方覺涼得厲害。
大公主感覺自己已經去了半條命，渾身上下，就只剩喘氣的勁兒了。
見宋初文伸手，她趕緊道：“別動我。”
宋初文立馬停住。
他從不知道懷孕會如此辛苦。
對于慕容萱來說，連好好吃頓飯、好好睡個覺都成了奢望，不僅如此，還吐得這么厲害，長此以往，怎么受得了？
宋初文憂心如焚。
這種時候，他能想到的就是太醫，偏偏太醫說這是正常的，連藥膳也不起作用。
看著慕容萱難受，他卻幫不上半點忙，這種感覺，實在焦心。
此刻，他恨不得替她難受。
在邊上提心吊膽等了一會兒，宋初文伸手朝桃紅要巾帕，親自去打濕了，蹲在床邊仔細替慕容萱擦臉。
動作很輕，小心翼翼，生怕力道重了會將她碰碎似的。
柳綠和桃紅在邊上看著，心底有些觸動。
雖然說公主身份尊貴，但能做到駙馬爺這樣親自伺候，著實很難得了。
桃紅以前還覺得駙馬爺‘恃寵而驕’，這會兒，完全改觀了。
駙馬爺眸中的心疼不假，臉上的焦灼更是真切。
剛剛的手足無措也騙不了人。
桃紅很替自家主子高興，駙馬爺終于像個男人的樣了！
請太醫不容易，而且遠，宋初文就讓人去請了大夫，兩刻鐘不到，大夫就上門來了。
結果，還是和劉院正一樣的說辭，又叮囑說讓平日就吃點清淡的，餓了就吃，能吃幾口就幾口，不要強求。
宋初文自然記下了。
柳綠送大夫出府，桃紅去端水給駙馬爺洗漱。
宋初文洗漱完，又到了床邊。
大公主知道他在邊上，本來懶得睜眼的，但是沒察覺到他有要走的意思，便掀開了眼簾。
見他身上穿的還是剛剛的常服，大公主道：“時辰不早了吧？趕緊換衣服，一會兒來不及。”
她的聲音又虛又弱，顯得格外溫柔。
宋初文輕輕摸了摸她的臉，軟軟的，微紅，有點兒燙。
再握她的手，卻是涼涼的。
他怎么走得開？
放不下心。
“今日先不去了。”
大公主以前喜歡聽這話，如今卻不同了，宋初文已經被掰回正道，沒必要再天天膩著了。
再者，這會影響到他在同僚間的風評，委實不妥。
“不可。”
大公主將自己的手從他掌心抽出來，“即便你是駙馬，也不能如此隨性，一次兩次還好，次數多了，會有怨言。”
宋初文道：“那又如何？”
他好久沒和她抬杠了，大公主眨了一下眼，笑了。
這句話，還挺男人的。
她知道宋初文是擔心她，不過，感動歸感動，日子還是要過的。
“你可想好了，這種情況不只是一日兩日，會是一個月兩個月，甚至會一直持續到孩子出世，你能一直告假陪著？官位不要了？”
宋初文沒想這么多。
凡事總有第一次，凡是第一次，就值得特殊對待。
他的心現在還沒舒展開，揪著的。
“半夜請太醫已經驚動了宮里，今日告假，說得過去，想必皇上也能體諒，明日我一定去衙里。”
大公主見勸不動，也只能作罷。
她突然想起尚書夫人，便道：“夫人那邊也不知道如何了，你派人過去問問。”
宋初文和母親的感情很深厚，經她一提醒，立馬就派了人。
結果，把尚書夫人給招過來了。
見兒子守在床邊，尚書夫人心頭滿意，對著兒媳婦道：“咱們女人是挺不容易的，十月懷胎，簡簡單單四個字，男人哪里知道其中的艱辛！也就只有大公主還掛念著我了。”
這話很有深意，翻譯過來，大概是：還是兒媳婦懂事啊，白生你這玩意兒了。
宋初文見慕容萱朝他使眼色，趕緊就問：“娘，你最近如何，身子可有不適？”
尚書夫人受用，微微抬了下巴道：“還行吧，吃得下睡得著，也就這樣了。”
知道兒子嘴笨，尚書夫人也不指望他再說什么熨帖的話，笑著道：“你這樣可不好啊，你爹已經回家念叨過好幾次了，這樣吧，我搬過來這邊住，由我來照顧公主，也省得耽誤你官場上的事兒！”
別說大公主覺得受不起，宋初文也覺得不妥，兩人勸了勸，才讓尚書夫人打消了這個念頭。
人一走，屋子里又恢復清靜了。
剛剛說了好大一會兒話，大公主有些渴了，宋初文趕緊就倒了一杯溫水過來。
喂她的時候，他一顆心又高高呆起。
真怕她下一瞬就推開他又吐起來。半杯水下去，慕容萱挪開，說不要了。
“難受嗎？”
他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大公主搖頭，微微一笑，“這才剛剛開始，你就緊張成這樣了。”
宋初文將水杯放到床頭邊柜臺，轉回眸看她，并不言語。
他眼中脈脈含情。
大公主心頭一動，抓了他的手，輕聲道：“你知道孩子從哪兒生出來嗎？”
別的不談，這個宋初文還是知道的。
他看著她，等她下文。
“聽說生孩子就好像在鬼門關前走一遭，要把孩子從肚子里生出來，可以想象有多痛苦。”
宋初文試想了一下，只覺得寒毛都起來了。
“聽說蘇墨晚生孩子的時候，我三皇兄就在邊上，他是親眼看著蘇墨晚把兩個孩子一點一點生出來的，你能想象這個場面嗎？”
宋初文心頭被震了一下。
他想接點什么，卻找不到言辭。
大公主也被自己的話觸動，眸中有了淺淺水光，“宋初文，我也害怕，但是為了你，我愿意去走鬼門關。”
宋初文反握她的手，抓得很緊，手心已經潮了，“我會陪你著，就像秦王一樣。”
大公主吸了吸鼻子，笑道：“我不奢望你能像三皇兄待蘇墨晚那樣待我，我只希望，從此以后，遇事開誠布公，別再讓我猜你的心思。”
宋初文的手隱隱發抖。
將往事細數一遍，心潮澎湃間，他又羞又愧又悔。
“以前是我做得不好，讓你受委屈了，我會改的，一定會改。”
大公主深吸氣，柔柔笑道：“我知道，你已經在改了，我看得見。”
她對于他的寬容，從來都不少。
宋初文心底羞愧更甚。
有妻如此，還有何求？
他執起她的手，于唇邊輕輕吻了吻，帶著滿心的愛意，“那你繼續看，我繼續改，改到孩子出世。”
大公主差點笑出淚花，這人，還是不太會說話。
可她就是喜歡。 “好，我和孩子都看著，來日方長，你慢慢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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