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圣瓔帶著丫鬟去找沈穆。
可惜,沈穆不在。
她到了沈穆的院子,看著熟悉又陌生的擺設,有些怔然。
曾經,她無數次地往這里跑,就為了能多接近他。
那時候,沈穆很討厭她,動不動就叫她自重,她也好幾次被氣得不輕。
可是氣過了之后,她不長記性,還是會朝這邊跑。
時間過得可真快,那都是一年半以前的事了。
廖圣瓔就在院子里走了走,她沒有進屋子里去,她轉到了沈穆屋子的窗戶外,回憶頓時又涌來。
當初,她被二哥拉著,幾乎天天都往這里跑,二哥看上了沈姑娘,著了魔一樣,可她看不太上,所以就說了幾句難聽的話,結果被大哥撞見了,她挨了一巴掌。
因為這一巴掌的仇,她決定要給蕊蕊一個教訓,于是她在大晚上帶了毒蛇過來,沒想到,她找錯了屋子,還被沈穆給撞上了。
偷雞不成蝕把米,她養的金貂,把她自己給咬了。
為了給她解毒,價值不菲的金貂還被沈穆粗魯地給弄死了。
其實她身上當時就帶著解藥,只是沈穆不知道。
估計就是從那會兒,沈穆就討厭上她了吧,定然以為她是個蠻橫驕縱又心思惡毒的人。
她沒想要蕊蕊的命,只是想嚇唬一下罷了。
可惜,她這樣的性子,不會去解釋,她也找不到契機去解釋。
廖圣瓔恍惚了一下。
如今再倒著往回看,她有些茫然了,她當初,到底喜歡沈穆什么呢?他有什么值得喜歡的?
她現在還真不知道了。
“小姐,奴婢去問了,說是沈公子被請到大公子那邊去了!毖诀呒贝掖疫^來稟告道。
廖圣瓔道:“咱們也過去看看!
廖圣哲和沈慕遙兩人并不算相熟,他請沈慕遙過去,無非就為了一件事。
廖圣瓔到的時候,兩人的談話已經接近尾聲。
她沒光明正大進去,就貼在外面的墻根偷聽,沒聽到兩句,就有人過來了。
“大嫂!
廖圣瓔叫道。
她如今再看這位大嫂,感覺就大不一樣了,怎么看都順眼。
姑嫂兩人去了一旁坐。
大少夫人還是那副溫柔似水又端莊的模樣,她還是沒有給廖圣哲生下一兒半女。
想起離開單家之前單夫人讓單巍娶平妻的事,廖圣瓔感嘆道:“大嫂,你可真幸運,幸好我哥是個沒娘的孩子!
大少夫人笑了笑。
“這話是怎么說的?”
“沒有人念叨著讓我哥納妾,沒人催著你趕緊生孩子,也不用晨昏定省,多清凈!
廖圣瓔知道,單明嵐是從來不說這些的,一來,她不過是個后娘,哪里敢管大哥房里的事;二來,只怕那老狐貍精巴不得大哥沒兒沒女呢。
大少夫人還是笑了笑。
她玩笑道:“那你以后也找個沒娘的,就也能耳根清凈了!
廖圣瓔搖頭。
“不了,哪里都沒有在家清凈,還是家里好!
大少夫人道:“家里不會清凈的,起碼,你兩個兄長不會不管你!
廖圣瓔心里同意這話,這不,她以為一直不太管她的大哥,竟把沈穆給叫過來了。
也不知道他是想干什么。
她不愿意讓大哥二哥插手攙和,這是她自己的事,她想自己做主。
廖圣瓔煩悶地轉移話題:“大嫂,我有點好奇,你為什么還沒懷上?成親三四年了!
大少夫人沒有被冒犯的感覺,她臉上笑容不變。
“那你嫁給單巍一年,還不是沒有再懷?”
廖圣瓔坦然道:“這不一樣,我和單巍沒有行過房,當然懷不了!
大少夫人訝異。
“單二公子這么……”
她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
廖圣瓔又想起分別那日的場景了,她輕嘆道:“單巍是個好人,可是我們沒有緣分,他對不起我,我也對不起他,只能一別兩寬。”
話題不知不覺繞遠了,到了最后,廖圣瓔已經忘了去追問她大嫂為什么懷不上。
廖圣哲和沈慕遙的談話也結束了,他們出了正堂,遠遠地就看見了花架下的兩人。
廖圣瓔也看見了他們,她看見沈穆似乎是想過來,然后大哥和他說了句什么,他看她一眼,就出了院子去。
她實在想知道,就起身迎了過去。
“大哥,你叫沈穆過來說什么?”
廖圣哲道:“問幾句話,然后讓他離開鏢局!
“讓他離開?”
廖圣瓔愣了愣,而后急迫道:“那沈穆他怎么說?他答應走了嗎?”
廖圣哲溫雅笑道:“答應了,他后日就走!
“答應了?”
廖圣瓔覺得不可思議,“我之前讓他走他都不愿意,怎么就答應了?”
廖圣哲道:“我告訴他爹有意要你招婿,他不愿意入贅。”
“就這么簡單?”
“不然還要怎樣?”廖圣哲道,“天底下沒幾個男人愿意入贅的,這不是簡單的喜歡不喜歡的問題!
廖圣瓔簡單粗暴地認為這是面子問題,她知道,沈穆很要面子的。
不管如何,能把人勸走就好。
廖圣瓔問道:“二哥說要來找你,他來過了嗎?”
廖圣哲笑得很有深意。
“沒有,山莊里來了女客人,他應該是忙著陪客人去了!
廖圣瓔知道她二哥的毛病,見到美人就丟了魂。
“那我回去了。”
“等等。”
廖圣哲將妹妹喊住,認真地問:“瓔瓔,你仔細想好再回答,你真的不愿意跟沈穆走?”
廖圣瓔果斷地搖頭。
她早就想好了,不用再想。
“大哥,我不是小孩子了,這些事,我會自己想清楚的,你不用操心。”
廖圣哲看著妹妹道:“我知道你從小就有主意,但你沒少做過后悔的決定,沈穆今日與我透露了個底,那也是我讓他走的最重要的原因!
廖圣瓔被勾起了好奇,“是什么?”
“他的身份。”
廖圣哲道:“一個很驚人、很糟糕的身份,會給你,以及我們廖家帶來巨大的麻煩,所以我不同意爹招婿的想法,也不同意你和他在一起。”
沈穆的來歷,廖圣瓔一直就不清楚,想想她便笑了,當初連他的底細都不明白,她就敢追著人家跑。
可謂膽子奇大了。
她心口的跳躍隱隱快了起來:“什么身份這么厲害?”
廖圣哲道:“他只告訴了我一人,爹和圣杰他們都還不知道。”
廖圣瓔哭笑不得。
“我不會說出去!
她只是不想跟沈穆走,還沒有到恨他怨他要害他的地步。
她屏息等著。
廖圣哲壓低了聲音:“他是叛臣余孽,滿門抄斬的漏網之魚,是朝廷欽犯!
滿門抄斬?
漏網之魚?
朝廷欽犯?
廖圣瓔完全驚愣住。
她不是怕,她只是震驚。原來,沈穆竟是個朝廷欽犯,怪不得……怪不得他性子這么冷,行事處處透著謹慎。
如此,確實不能讓他留在鏢局,會害了廖家。
廖圣瓔道:“大哥,你說的對,讓他趕緊走吧。”
“我已經與他說好,他后日就會走的,此事別讓你二哥知曉,傳了出去對鏢局不利。”
“好,我知道。”
廖圣瓔回到了自己院子,心口依舊撲通撲通跳,她曾追著個朝廷欽犯跑了幾個月,想想也是刺激。
沒被滅口,算她命大了。
晚上,她大吃了一頓,困意來襲,大睡了一覺,一直睡到了翌日巳時初(早上九點)。
醒來時,已經是天光大亮。
丫鬟端水進來替她梳洗,又道:“小姐,沈公子早上來過。”
“嗯。”
除了這一個字,廖圣瓔再也沒有別的表示。
過了午之后,她又乏了,卻不想睡覺,“你去打聽打聽山莊里來的什么女客人,最好把二哥叫過來,就說我想他了!
丫鬟憋著笑去了。
結果,一刻鐘之后,消息是打聽到了,但二哥請不來。
“小姐,那位女客人……你認得的,就是單公子的另一位表妹,叫齊洛好像!
“知道了。”
廖圣瓔還記得,那是單巍姑姑的女兒,可這位姑娘不是喜歡單渠的嗎?怎么跑到廖家的山莊來了?
“二哥呢?”
“二公子說他沒空,讓小姐好好睡覺,別惦記他!”
丫鬟說完憋不住,只能捂了嘴笑。
廖圣瓔心想,二哥這不是缺心眼兒嗎,明擺著沒有可能的,還去浪費那個時間。
賬都不會算。
她不打算管了,蒙上被子就大睡。
這一睡就睡到了傍晚,廚房做了十幾樣精致的菜,廖圣瓔吃得很有胃口,還是家里的飯好吃。
只是回來兩日,她就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圓潤了。
丫鬟聽了之后笑道:“小姐,是你之前太瘦了,現在這樣還是瘦,只不過比之前好多了。”
廖圣瓔心道,這就是心寬體胖,心里想明白了,自然就長肉了。
她覺得現在這樣很好。
轉眼,便是入夜。
沈穆答應了大哥明日就走,她是不是該去給他送個別?買賣不成仁義在。
廖圣瓔想來想去,翻出了三百兩銀票,這是她的私房錢。
她現在不如以前闊綽了,只能聊表心意。
剛裝進袖子里,丫鬟就進來了。
“小姐,沈公子又來了,還是讓他走嗎?”
“別,請他進來吧!
廖圣瓔心想,來得正好了,省得她過去。
她去了正堂等著,沈穆的身影慢慢進入她眼簾,還是一身傷,包得嚴實。
他看她的眼神,依舊奇怪。
廖圣瓔問道:“沈穆,你這兩日喝藥了嗎?有沒有想起什么來?”
沈慕遙搖頭。
廖圣瓔只得道:“你走的時候帶上藥方吧,慢慢治,總會好的!
沈慕遙見丫鬟早就退開,便走近了一些。
“你真的不跟我走?”
廖圣瓔直面他,不閃不避,“為什么非要我跟你走?沈穆,你到底記得些什么?”
沈慕遙道:“我記得我是來帶你走的。”
“不,你記錯了!
廖圣瓔糾正他:“你是要我與單巍和離,讓我可以歸家,我現在回到家里了,身邊也沒有對我不好的丈夫,你可以放心地走了!
“我沒記錯,我就是來帶你走的。”
沈慕遙堅持道! ×问キ嬓南,和個糊涂蛋扯不明白的,她不和他爭了,只問他:“你還記得自己的身份吧?大哥說,你是朝廷欽犯,我不會跟你走的,我不想過心驚膽顫流落天涯的日子,我想要過安穩富足的生活,你
給不了!
沈慕遙道:“我會盡力做到。”
“盡力?你怎么盡力?”
廖圣瓔笑了,“我買一盒胭脂都要幾十兩,一個月得花幾百兩去買珠釵首飾,我還喜歡漂亮的衣服,一個月下來,少說也得上千兩,你一個窮酸逃犯,你拿什么養我?”
她的語氣咄咄逼人,就像以前生氣時一樣,怎么難聽怎么說。
見沈穆還敢張嘴,她立馬又道:“就算你養得起三五個月,你能養得起三五年嗎?一輩子呢?就算以后還嫁人,我也會嫁個有錢人,而不是你這樣的窮光蛋!
沈慕遙身子一僵,很快又緩和了。
他鄭重地道:“我會對你好的!
“你憑什么對我好?”
廖圣瓔的疑惑一直到現在都沒得到解答,她有些煩躁。
“沈穆,等你病好了,你會后悔今日說過的話,既然你記不得了,那我來提醒你,你從前很討厭我,不愿意多看我一眼,也不愿意和我多說一句話,你恨不得離我遠遠的。”
頓了頓,她喘了口氣。
“總有一天你能記起來的,該說的都說了,你走吧!
沈慕遙就知道,他將人傷得極重。
看著此刻的廖圣瓔,他很心疼。
“我不是討厭你!
他上前一步,與她只有一臂之距,終于吐露心底的真實。
“我是不想害你,我的身份是朝廷欽犯,如你所說,跟著我,沒有安穩的日子過,還有,我帶著蕊蕊,不敢得罪單家!
廖圣瓔分不清這話的真假,她更愿意相信是沈穆自己記錯了。
“你現在仍舊是朝廷欽犯,不是說不想害我嗎?怎么又讓我跟你走了?你都敢跑去單家攪得我與單巍和離,還說你不敢得罪單家?你的話前后矛盾,漏洞百出!”
說著,廖圣瓔緩了緩,她暗暗嘆氣。
“如果你的腦子沒撞壞就好了,那樣我就能知道是哪里出了問題。”
沈慕遙眸里閃過一抹掙扎,很快又平復下來,最終,他沒有說出口。
就在廖圣瓔以為他已經無話可說的時候,他從袖子里掏出了一個東西,往她面前一遞。
“這是陸遺風給我的信函,只要我去投靠秦王,就能擺脫朝廷欽犯的身份。”
他看著她,目光沉靜。
這是個很難做出的抉擇,從前,沈慕遙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走這條路的,在左相府被揭發的時候,秦王就欲留他所用,那時,他拒絕了。
沒想到,他會與蕊蕊重逢,更沒想到,他會遇上廖圣瓔。
現在,只要秦王還愿意接納,他愿意改頭換面。
他堅定地看著她。
廖圣瓔看完,松了一口氣,她替他高興。
“恭喜你,這是個很好的機會。”
沈慕遙道:“你現在不愿意跟我走也好,你等我兩年,兩年之后,我來娶你!
廖圣瓔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沈穆真是病得不輕。
“這是你自己的事,和我沒有半點干系,別說兩年,或許半年之后我就嫁人了!
沈慕遙道:“不會的,你還喜歡著我!
廖圣瓔干脆道:“那你就錯了,我現在誰也不喜歡,非要論喜歡,我喜歡單巍多一些!
沈慕遙的腦海里,回映起了那日城外的畫面。
單巍親了她,她允許了。
或許真如她所說,她心里已經有了單巍,他們畢竟做了一年的夫妻,這讓他有點難受。
如今兩人和離了,這是他爭取來的機會。
沈慕遙靜靜看著面前的人,他不會放棄的,那日在懸崖下,生死關頭他都沒松手,以后更不會。
他忽然的動作讓廖圣瓔驚了一下。
她忙往后仰躲開,推著他胸膛驚叫道:“沈穆,你干什么!你瘋了嗎!”
她大聲喊了丫鬟的名字。
沈慕遙抱著她沒有松手,還問她:“為什么單巍能親你,我就不能?”
廖圣瓔就像見鬼了一樣看著他。
這病得太厲害了。
不知道大夫給他吃的什么藥,好像沒用,反而糊涂得更離譜了。
丫鬟來是來了,但是縮在門口觀望,不敢上前。
廖圣瓔朝她急道:“還愣著干什么,趕緊過來把人弄開!”
丫鬟紅著臉,心想,這怎么弄嘛,怪尷尬的……
沈慕遙并不受丫鬟的干擾,他直白地道:“瓔瓔,我真的想娶你,你等我兩年。”
廖圣瓔受不了了。
失憶之后,他喊過她‘廖大小姐’,也喊過‘大小姐’,失憶之前,他喊過她的名字‘廖圣瓔’。
但,不管是之前還是之后,他都沒喊過‘瓔瓔’。
廖圣瓔忍不住抖了抖,雞皮疙瘩爬了滿身。
她想著,不能和記憶殘缺的人計較,于是緩兵道:“你先放開我!放開我再好好說!”
沈慕遙只得松開了。
廖圣瓔一下子躲開幾步遠,心思急轉間,她來了主意:“你去和我爹說吧,只要我爹答應我就沒意見!”
她爹是不可能答應的,廖圣瓔有十分的把握。
沈慕遙看著她,眉眼沉沉! 按嗽挳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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